第240章魏建鴻


    “他這個腿呀,我們已經跟他爹說了,現在治還來得及,隻不過這傷在筋骨,用的藥很多,所以需要一些銀子。”


    “咱們這醫館呢對窮人向來是不收診金的,這藥錢沒有辦法省,這些我們都告訴他爹了。”


    魏寶兒還記著之前她跟她爹說的話,雖然知道不應該當著魏建鴻的麵問,但還是忍不住擔心:“那如果沒有那麽多銀子怎麽辦啊?”


    郎中愣了一下道:“那也沒辦法了,他這腿恐怕是要落下一些毛病。”


    聽見這話,魏寶兒有些擔心,但看魏建鴻卻沒有什麽表情。


    倒也不是他不在乎,隻是這話他最近已經聽過好幾遍了,雖然現在心裏一樣擔憂和害怕,但已經實在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或者說這件事本就不由得他自己選擇。


    郎中看著這幾個孩子身上穿的,大概也知道他們是個什麽條件,尤其是床上躺著那個,比床下這幾個孩子還不如。


    魏寶兒看著郎中說道:“郎中叔叔,你能不能把我哥哥治好啊,他的腿不能壞,他以後還要說親的。”


    其他人也不知道她這話是從哪裏學的,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郎中也樂了,對魏寶兒道:“你知道什麽是說親?”


    魏寶兒想了想,她自然知道,她爹和她娘這兩日還總說這件事兒呢:“當然,我爹說了,沒人說親那就是沒人要了。”


    郎中剛想樂,床上的魏建鴻也有些不好意思,想讓魏寶兒別說了。


    就聽她繼續說道:“可是我大哥可能幹了,家裏的地好多都是他種的,活也都是他幹的,他可厲害了,怎麽能沒人要呢?”


    小丫頭這話說的認真,倒是把屋子裏的其他人給說愣了,尤其是魏建鴻,不知道怎麽的,聽著她一字一句的說,突然眼眶就一酸。


    “家裏的地好多都是他種的,活也都是他幹的。”


    這句話像是有人一直在他腦海中重複一般,魏建宏猛然驚覺,好像連他自己都快忘了,他在家種了多少地,又幹了多少活。


    跟著爹娘,好像那些都變成了他們分內的事情,每天睜開眼睛就是幹活,閉上眼睛也是幹活,可奇怪的是,如今回想起來,就沒有人誇過一句他能幹。


    上麵是爹娘,下麵是才七歲的弟弟,弟弟年齡小,幹不了太多活,如果他不幹,所有的活都會落到爹娘身上。


    他其實也不止一次在心裏埋怨過,但又不舍得真的讓所有的活都由他們來做,隻能咬著牙做的更多。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在給爹娘幹活,是在給魏家幹活,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第一句肯定,竟然是從他從來沒有關心過的妹妹魏寶兒口中說出的。


    以前為了自己能在家好過一些,他一直都跟全家人更為偏愛的福兒在一起,當一個好哥哥。


    大伯和伯母需要幹活他就去幹,福兒妹妹需要他做什麽他就去做,這一切都已經成了習慣,包括不待見魏寶兒,更偏心另一個妹妹,或者說家裏他們這一代的孩子幾乎已經忘了,魏寶兒也是他們的妹妹。


    魏建鴻此時坐在醫館裏,前麵是嘈雜的聲音,身邊是幾個孩子跟郎中說話的嘰嘰喳喳聲,他卻仿佛與一切都隔絕開來,從來都沒有如此茫然過,也從來都沒有如此清醒過。


    刹那間,一切恍如隔世,他突然不知道自己長這麽大,已經成了爹娘口中的大孩子,可他真的長大了嗎?


    他一直以來都在做些什麽呢?


    他不是傻子,爹雖然說回家去跟爺爺奶奶要銀子,但他心裏也知道這銀子應該是要不來的,他坐在這裏等的也不是來救他腿的銀子,隻是在等另一個結果罷了。


    可此時跟魏寶兒他們坐在一起,他突然就很不甘心,他做的這一切尚且換來了他未曾當過妹妹的魏寶兒的肯定,可他從如今的魏家人身上又得到了什麽呢?


    他做了這麽多,如今眼看著腿上要永遠落下殘疾,整個魏家除了爹娘,竟沒有一個人在乎。


    如果就像爺爺奶奶、大伯他們說的,離開了魏家的三伯父一家才是錯的,那為什麽如今他們過得這麽自在,離開他們,這一家才有了自己的地,自己的房,自己的院子。


    魏寶兒有了真正的哥哥,喜歡跟她在一起的玩伴,以前沒有見她穿過的新衣裳,和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


    這一個一個的疑惑,他以前不是沒想過,可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堆積起來,像是變成了另一個活生生的人一樣,反複的質問著另一個自己,拷問著他的內心。


    魏寶兒正在拜托郎中給她哥哥治腿,一轉頭卻發現魏建鴻明顯在走神,他低著頭,皺著眉,像是被什麽事情難住了一樣。


    她剛想要出聲詢問,一旁的柳子騫忽然起身對她道:“寶兒,我跟大哥出去買點東西,你和苗珹斐在這裏等我們,不要到處亂走。”


    苗珹斐不放心他們自己出去,剛要起身跟著,柳子騫指了指外頭:“沒事,放心吧,那個攤子就在對麵,我們買完東西就回來。”


    他們說著就走出去了,苗珹斐跟到醫館門口,才注意到對麵是一個賣肉夾饃的攤子,他也沒多想,看了兩眼就回來繼續陪魏寶兒。


    魏寶兒跟魏建鴻,或者說跟魏家其他人關係都不是很好,在一起也沒什麽話說,最吵鬧的柳子騫又不在了,難免顯得有些尷尬。


    一旁的苗珹斐看著這一幕,卻覺得有些怪異,還有些莫名的好笑。


    兩個打小生活在一起,當哥哥的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主動開口跟妹妹說話,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評價。


    至於魏寶兒,他絲毫不覺得會是她的問題,就像他知道的一樣,魏寶兒甚至可以對每個剛見麵的陌生人散發善意。


    可對於除了他們一家的魏家人,她的關心雖然有,但是並不多。或許在旁人看來她已經足夠善良,但在他想來,如果躺在這裏的不是魏建鴻,而是柳子騫柳子武兄弟當中的一個,魏寶兒早就嚎啕大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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