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堡變得越來越小了。


    因為威利的運輸小隊已是離開了戈登堡的範疇,越來越遠了。


    駝獸的行進速度並不快,但好在能拖行比它們重數倍的貨物,租借的價格也不貴,作為魔界主要的托運用牲畜,性價比方麵還是很強的。


    就是這速度還是有些慢,比起角馬而言還是差了不少。


    之前魔王陛下說,可以挑選鼻尖上長有尖角的駝獸,將其塗成紅色,這樣說不定能提升駝獸的速度。


    雖然威利並不明白魔王陛下口中的“紅色有角三倍速”是什麽原理,但威利準備回墮天堡的時候試試。


    然而今天的靈薄獄似乎有些不大對勁……


    遠處的村莊濃煙滾滾,威利他們先前在戈登堡還能感受到些許入冬前的涼意,可到了村莊附近的範疇,卻意外的有些熱了起來。


    發生什麽事了?


    威利隻覺得心中一緊,有些不安的催促道:“我們可能得快一點了,我有些不好的預感……”


    “不是預感,威利……”豬魔喬治臉色難看的低語著,早在發現異常的第一時間,他便掏出了一根纖細的管子,抵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那些村子……都已經……”


    喬治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發出一聲低沉的怒音,將手中的細管遞給了威利。


    這本來是耶露西普閣下參考了魔王陛下的智慧研發的小道具,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被新生魔族們稱之為“千裏眼”,而魔王陛下賜予這道具的官方名稱,叫望遠鏡。


    威利接過望遠鏡一看,瞳孔地震。


    焦黑。


    目之所及,盡數焦黑。


    黑煙從被焚燒的遺骸上滾滾冒起,火焰因缺少燃料逐漸變小將近熄滅,可那些被當做“燃料”的,卻是倒塌的房屋,和大片的屍骸。


    準確的說應該是屍塊,因為那些屍體,沒有一具是完好的。


    “怎麽會……”


    威利一臉呆滯的放下了望遠鏡,低聲呢喃著。


    “為什麽……發生什麽事了……”


    “這種規模的襲擊,肯定是人為的。”喬治強壓著心中的憤怒,壓低聲音說道,“魔族即便是內訌,也絕不可能褻瀆同胞的屍體,更不可能將同胞碎屍後再用烈火燒毀一切……”


    “狗日的塵世雜碎……他們回來了!”


    “塵世雜碎……塵世雜碎……”威利聞言,隻是低語著重複的話,右手用力揪著自己的頭發,可發根處的疼痛此刻威利卻渾然不覺,“他們又要發起戰爭了嗎……魔族被屠殺了這麽多,還不夠嗎?!”


    “那些村子……那些村民……他們隻是想活著,他們有什麽錯!有什麽錯啊!!!”


    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意難平。


    意難平的方式有很多……但威利卻偏偏遇上了最痛苦的那一種。


    他還是慢了……


    已經,太遲了。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更何況,這是在隨時可能出現意外的沉沒之地。


    邊陲,本就是魔王陛下的福澤無法照耀的地方。


    那些村民是無辜的,他們隻是想活著。


    惡劣的環境沒有讓他們屈服,艱難的生活條件,也沒有讓他們滅亡。


    可他們最終還是前往了彼岸,整整齊齊,用最慘無人道、最痛苦的方式……


    威利本來想帶那些村民去墮天堡的,他們本來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


    他本來能救他們的。


    他本來……能救他們……


    嗬嗬……


    嗬嗬嗬哈哈哈哈……


    已經晚了啊,威利·德雷。


    你的優柔寡斷,你的心存疑慮,讓這些村民沒能第一時間離開這是非之地……


    現在,他們終於死了,死在你沒能趕來的時候。


    威利的心中滿是自責。


    這並非他的責任,但他隻覺得無比的自責。


    他本來給了那些村子活下去的希望,可……


    “我們得加快速度了,同誌。”


    喬治知道,威利此刻一定很痛苦,但他們還得繼續前進。不為別的,哪怕還有一絲一毫的希望,他們也得去那些村子裏看看有沒有幸存者……


    “收起你的眼淚吧,我們必須把塵世雜碎來襲的消息匯報給魔王陛下。”


    是的。


    不知不覺,威利的臉已是被眼淚糊滿。


    他悲戚的望著前方越來越近的村莊群,隨後緩緩閉上了雙眼。


    他仿佛還能聽見,聽見同胞們痛苦的哀嚎。


    二十年前,塵世聯軍說他們代表正義來消滅邪惡。


    於是,第一次神聖戰爭死了數以萬計的魔族,大部分是被屠殺。


    正義?


    嗬。


    去你媽的正義。


    塵世的那些種族說沉沒之地的魔族是邪惡的魔鬼。


    可眼前的這副地獄景象,魔鬼都做不出來!


    誰才是真正的魔鬼?!


    “該死的塵世雜碎……”


    威利的雙手在顫抖。


    他渾渾噩噩的活了許多年,他早已忘記了成為魔仆之前的記憶。


    魔王陛下賜予了他新生,他得以幸福的活著,有了讓他感到充實的工作。


    可他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心中滿是深深的無力感,也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渴望力量。


    如果他擁有強大的力量,或許現在就不會在這裏自怨自艾的哭泣,而是追著那些凶手的蹤跡,讓那些該死的雜碎付出代價了。


    駝獸車緩緩駛過血腥與焦糊的大地。


    阿薩辛們分出了人手下車查看著情況。


    唯有威利和喬治,靜靜坐在車上,將眼前的慘烈收入眼底。


    喬治拿出了自己用工資買的留影魔導具,默默的記錄著眼前的一切。


    威利木然的握著腰間的劍柄,心再痛,也沒有這些死去的村民痛苦。


    萬靈在哭泣。


    這本不該是地獄,塵世的雜碎說的多了、殺的多了,也便成了地獄。


    這世界無法安寧,因為黑白分明。


    可誰是黑誰是白,無人能分得清楚。


    當車隊一路行進到卡爾利特村前時……


    當威利看到村口有兩具焦黑的、嬌小的屍體時……


    當看到那象征希望的花束,被燒成死寂的灰時……


    威利踉蹌著下了車,來到了那兩具魔族幼崽的屍身前,緩緩跪在了地上。


    “沃爾……賽琳……”


    淚,滴落在焦黑的地麵,濺起輕微的餘灰。


    “對不起……對不起……”


    “我來晚了……”


    身後,一眾阿薩辛已是迅速的檢查完了村莊。


    他們心中最後的僥幸已被掐滅……造成眼前這慘無人道行徑的家夥,根本沒有落下哪怕一個活口。


    無魔生還……


    “我要讓那幫雜碎付出代價……”


    緊握的雙拳,指甲深深陷進皮肉。


    鮮血順著指甲滴落在大地之上,可手上的疼痛,遠沒有心中的痛來的劇烈。


    威利那低沉的怒吼,也是在場阿薩辛們的心聲。


    是的……


    我們必須讓那幫塵世的雜碎,付出代價!


    以血還血……


    以牙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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