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公雞的打鳴聲將奶奶吵醒,她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猛地想起昨晚的事情,她慌張的大聲叫著:“靈犀,靈犀!”


    我迷迷糊糊的哼唧了一聲:“嗯......昂?”


    奶奶聽見了我的聲音,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她坐在地上,額頭上腫起了一個紅色的大包,我晃晃悠悠的朝著奶奶的方向爬過去,可是還沒等夠到奶奶,麵前的景象就出現了重影兒,然後“咣當”一聲,我直接跪倒在了奶奶麵前,不省人事了。


    後來我就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兒了,隻是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周圍圍著好幾個人,我隻認識其中的一個,是村長伯伯,他站在我身邊,愁眉苦臉還有點兒不情願的樣子。


    見我睜開眼睛,一個手裏拿著針管的中年女人激動的開口了:“哎呀,醒了醒了,醒了就沒啥事兒了,應該是吹了風,受了寒了,我給打了一支青黴素,沒事兒了,喝點兒蘿卜湯發發汗就行了!”


    奶奶坐在炕邊,伸手拽著我的手,她的手心裏麵都是汗,黏糊糊的,覆蓋在粗糙的長滿老繭的手上,劃得我的手心兒有點兒麻麻的。我想說話,但是張嘴的時候怎麽也發不出聲兒。


    村長伯伯戴著一頂黃綠色的帽子,看著我,像是鬆了一口氣:“嬸子,你家這妮子現在也醒了,應該沒啥事兒了,那我就送張大夫回去了。”


    奶奶顫抖著手,從兜裏摸索出一個磨損的很嚴重的方便麵袋子,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方便麵袋子,將裏麵的那些疊成一小捆的零錢打開,忐忑的問道:“那個......張大夫,這個針和這個藥多少錢啊,麻煩你跑一趟了。”


    張大夫看了奶奶手裏的那些零錢一眼,“大娘,兩塊錢!”


    “哎!好!好!”


    奶奶是個瞎子,但是她卻精準的從那一捆零錢裏麵掏出來兩張一塊的紙幣,朝著張大夫遞了出去,張大夫接過,隨意的揣進兜裏,然後背著藥匣子就離開了,村長伯伯跟著大夫就出去了,奶奶摸索著要下地,卻被村長伯伯製止了。


    “嬸子,你不方便,就別下來了,我先回了,家裏還有事兒沒忙完呢,您以後要是再有什麽事兒,站在門口喊一聲,我聽到了就過來!”


    奶奶臉上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但是身子也沒再動,隻是點頭道:“哎,謝謝了!謝謝了!”


    奶奶伸手摸了摸我的頭,輕聲道:“妮子,餓不餓,奶奶去給你做飯吃,喝點兒蘿卜湯吧,奶奶給放個雞蛋,香著呢,喝完了病就好了。”


    奶奶一說雞蛋,我立刻就想起了昨晚還沒舍得吃完的那個雞蛋,於是便強撐著身子從炕上爬起來,朝著門口跑,昨晚握在手裏的雞蛋現在已經不知所蹤了,我找了好幾遍,都沒找到那半個雞蛋,心疼的不行。


    奶奶當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覺得我打了針,所以好了,她一邊挪到堂屋,一邊感歎道:“哎呀,別看這藥貴,是真管事兒,這針剛打上沒一會兒就好了.......”


    “啊......啊?”我拚了命的想要說話,但是嗓子裏麵隻能發出這一個簡單的音節,之後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我瞪大了眼睛害怕的伸手捂著自己的嗓子,我想說話,我想告訴奶奶,但是我除了啊,什麽別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咿咿呀呀的很久,奶奶終於發現了我的不對勁兒。


    “妮子,你咋了?”


    我趕緊拿著奶奶的手,摸向了我的脖子,奶奶顫抖著手,小聲的問道:“咋......咋啦?你嗓子咋啦?”


    我用力的搖著頭,眼淚不爭氣的從眼眶裏麵流出來,奶奶一把將我抱在懷裏,柔聲安撫道:“靈犀乖,不怕,不怕,過兩天就好了,應該是你發燒燒的,明天奶奶再叫大夫來給你打一針,過兩天就好了,奧,不怕,沒事兒的,不怕!”


    見我哭的依舊很厲害,奶奶歎了口氣,柔聲道:“隔壁村兒有個叫狗剩的孩子,也是小時候發燒,嗓子啞了,都以為是燒壞了,後來連著喝了幾天的苦蕎茶,就給喝好了,聽說後來在廣播站當播音員呢。”


    聽到奶奶這樣說,我心裏才稍稍放下心來,一般來說,如果是撒謊的話,不會精確到名字,我當時聽到這個事兒,有名有姓的,當然就以為是真的,但是到後來才知道,有時候,撒謊的人為了讓自己的謊言顯得更真實,往往會舉出很精確的例子.......


    晚上奶奶坐在炕頭守著我,生怕我再燒起來,我躺在炕上,晚飯奶奶給我熬了蘿卜雞蛋湯,我美滋滋的喝了好幾碗,吃飽了就犯困,尤其是躺在熱乎乎的炕上,沒一會兒我的眼皮就開始打架了,為了省電費,我們家到晚上也不怎麽開燈,奶奶就那樣坐在炕頭,一直手搭在我身上,隔被子輕輕的拍著我,哄我睡角......


    我睡得香甜,迷迷糊糊間,我聽見奶奶在說話:“桂琴啊,昨天是你回來看孩子了吧?孩子挺好的,你走了好幾年了,前些年怎麽也不肯回來,這是想孩子了吧.......”


    我沒往心裏去,隻覺得奶奶是在給我講故事,所以翻了個身繼續睡了起來。


    後半夜的時候,我被尿憋醒了,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發現奶奶也正睜著眼睛,似乎是在看著我。奶奶是瞎子,估計應該是擔心我,所以還沒睡,我放輕了動作,緩緩地從炕上爬起來,準備溜到堂屋裏麵撒尿。


    從炕上爬下來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奶奶一眼,夜光下,奶奶的眼睛正死死的盯著我,我明明已經挪動了位置,奶奶也沒有說話,她是怎麽跟著我的位置動的呢?難道奶奶能看見我?


    這念頭一閃而過,便被我否定了,怎麽可能呢,奶奶已經瞎了這麽多年了,怎麽可能突然就複明了呢?從堂屋的尿盆裏麵方便完,我快步往屋子裏麵走,香爐依舊擺放在原來的位置,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裏麵被插上了三根點燃了的香。


    我打了個寒顫,快步爬上了炕,伸手輕輕的拍了拍奶奶,想要讓她躺下休息,可是,奶奶忽然就笑了,那笑容,跟我昨晚看見的那個跳舞的白臉兒一摸一樣,她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笑著道:“不早了,睡吧!”


    我知道奶奶看不見,但是還是下意識地點頭,乖乖的鑽進被窩裏麵。


    “嘭”一聲,奶奶直挺挺的在我身邊躺下,動作僵硬,但是臉上依舊掛著笑,她朝著我伸出手,冰涼的手摸在我的臉上,有些熟悉卻又有點兒陌生,說不上來是哪裏別扭,我隻是覺得有點兒不舒服。


    “睡吧!”奶奶輕聲道。


    我閉上了眼睛,乖乖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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