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獄司位於京師西北角,距離這裏最近的一條街市,足有幾十裏的路程。


    也得虧京師夠大。


    不然,這要是放在清河郡,都能從本縣走到鄰縣了。


    一路上荒無人煙,氣氛也有些死寂和淒涼。


    直到一塊地勢凸起的山坡出現在眼前,山坡上屹立著一座形狀如同堡壘的陰森建築,周圍更是布下了無數陣法。


    這裏就是司獄。


    陳景安沒敢作死用神識試探,立刻出示了自己的官印。


    隨後,有獄吏出麵相迎,帶著他進入了司獄之內。


    陳景安初來乍到,與這獄吏在行進中就交談了起來。


    他如今的官職是司吏,就是獄吏中的小頭目,官大一級壓死人,因此這獄吏待他的態度尤為客氣。


    沒多久就自報了姓名,叫做張平。


    張平簡要給他介紹了司獄司的大體情況。


    司獄司的一把手是司獄使,本身還兼任鎮魔僉事,在鎮魔司裏算是一方封疆大吏了。


    二把手是獄丞,再往下就是三位獄典,分管“天”“地”“人”三房營牢。


    每位獄典又配備了四位司吏。


    最關鍵的是——


    擔任司吏的門檻,就是成為築基真人。


    據他所知,這種中層位置一般是不設空的,尤其司獄本身還肩負著鎮壓司獄魔修的重任,出了閃失絕對是要掉腦袋的。


    這樣粗略一算的話。


    司獄司裏的築基修士配備就高達十四位了。


    考慮到鎮魔司的特殊性,陳景安甚至有理由懷疑,司獄司的守備力量可能是鎮魔諸司裏最強的。


    這就難怪。


    在這偌大的京師,司獄司的存在,簡直就像一座孤懸於京師之海的城中之城。


    他們不讓這裏的魔修出去。


    同樣的,因為遠離鬧市,平常也不會有人進來。


    這對陳景安而言,少了許多盯梢的眼睛,妥妥的好事一樁。


    二人走了一會兒,就見到一個穿著藏藍官袍的男人,他明明人在司獄之內,渾身上下卻散發出一種與這裏格格不入的書生氣質。


    張平率先行禮:“參見獄丞大人。”


    原來是司獄二把手獄丞,那就難怪了。


    獄丞微微點頭,而後看向陳景安,開口道:“陳司吏調任司獄之事,袁同知已經知會過我。我是狄青遠,暫任司獄司獄丞,就由我引你進去吧。”


    張平聞言沒有多話,立刻原路折返。


    陳景安則與狄青遠接著走剩下的路,路上狄青遠細說了他的差事。


    目前司獄司的三位營牢裏,“人”字獄的獄典在位八十餘年,眼看著大限將至,順理成章就要辭官。


    袁誌給他許諾的獄典之位,就是來自這位獄典。


    眼下,這位獄典暫時保留官職,但是人已經不來司獄司當值和點卯了。


    按照鎮魔司的規矩,隻要人還在官位上,俸祿照發。


    那位人字獄典就是這種情況,而且對於一個將死之人,更談不上賣人情什麽的。


    這麽看,司獄司好像還有一點人情味在?


    狄青遠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我司獄司不同其他衙門,一旦遇上事情,能指望得上的就隻有同僚了。若是還學著旁人勾心鬥角,裏麵的魔頭早就破牢而出了。”


    他這麽說,陳景安就理解了。


    簡而言之。


    平日裏,司獄司不管大家摸魚偷懶,甚至對於大限將至的同僚,也會有相應的臨終關懷。


    可是到了要頂事的時候,就絕對不能含糊。


    否則皇族和鎮魔司高層怪罪下來,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利益共同體。


    陳景安覺得,他大概會喜歡這個氛圍的。


    二人很快進了“人”字牢,剛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香。


    再一看,不遠處擺著一張八仙桌,正有兩個穿著司吏官袍的老兒,喝得兩眼熏紅,酒氣衝天。


    狄青遠的眼底閃過幾分無奈,嗓音提高。


    “老馬,老牛,來新同僚了,給我清醒點!”


    聞言,其中一個臉很長,看起來就像馬臉的抬起腦袋,掃了一眼陳景安,嘿嘿笑道。


    “還請擔待,今日喝高了,都怪老牛這酒鬼非要買‘仙人醉’。我大發慈悲,隻能陪著他品鑒一二……”


    噗通——


    一陣悶響之後,這位馬司吏直接睡了過去。


    在他對麵,另外一人動作慢悠悠,好像悠閑的老牛一樣,緩緩站了起來,罵道。


    “你個王八蛋也知道是我買的酒,然後你喝了九成,醉死你得了!”


    牛司吏罵完之後,這才轉過身,正經介紹:“我本名牛坐黎,他叫馬嘯天。來了司獄就是自己人,不興論資排輩的那一套,你叫我老牛,喊他老馬就行。”


    陳景安立刻適應了他的節奏:“我本名陳景安,喊我老陳就好。”


    牛司吏滿意的笑了:“你我同在人字獄,等晚些我帶你走走。隻要不疏忽差事,司獄這裏的生活,就是神仙來了也不換!”


    陳景安看出來了。


    畢竟,兩位堂堂築基真人,大白天喝得酩酊大醉,哪怕被獄丞這樣的上官撞見了,也沒有任何的責備。


    顯然一切習以為常了。


    甚至,陳景安保持懷疑,可能狄獄丞自己在私底下,也經常這樣爛醉如泥。


    今日不過是維持住司獄司的門麵。


    上行下效,在鬆弛感拉滿的司獄司,這好像並不稀奇。


    狄青遠見老牛今日清醒著,於是讓陳景安與他聊,自己順手撈起桌上尚未喝完的“仙人醉”,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得了,這下實錘了。


    ——他也是老酒鬼一個


    牛司吏是陳景安真正的同僚,他們同是人字獄的司吏,日常當值的內容也都一樣。


    他簡要給陳景安講述了規矩,其實很簡單。


    每日要巡視營牢,清點囚徒的數量,如果有死亡就收屍,完成了本職工作,剩下的就是喝酒喝茶。


    如果想要偷幾日懶,可以直接找獄丞批複,通常不會拒絕,唯一的規矩就是必須要打報告。


    否則,倘若司獄司在職的官員突然下落不明,很容易引來皇族的問責。


    到那時,倒黴的可就成了上官。


    這種不仁不義的行徑,在司獄司是最忌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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