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妗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知道醒來時,司厭的手托著她的頭,又在她清醒時,不動神色的抽回,以至於她有點懷疑,是真實的還是夢裏看到的。


    直到她不小心看到,司厭的手放在膝蓋上,張合了幾次,緩解手麻的動作,她才確定不是夢。


    忍不住問他,“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


    司厭說完,發動車子。


    夏妗拿出手機來,看了眼上麵的時間,估算下來,她應該睡了有差不多一小時。


    那,司厭這麽托著她多久?


    夏妗側頭,看著司厭,他專注開車,線條流暢的側臉很沉靜,想問來著,想想還是作罷。


    問了他也不見得說。


    幹脆繞過這個問題,夏妗問,“快到了嗎,還要多久?”


    司厭惜字如金,“十分鍾。”


    快到了,外麵的雨也似乎停了,夏妗又開窗,努力醒瞌睡。


    很快,車子停在了一棟莊園前,有管家過來親自給兩人拉開車門,司厭將車鑰匙拋給等在一邊的泊車小弟,朝著莊園大門裏去,夏妗跟在身後。


    兩人進去後,有園內的擺渡車在旁等候,管家問兩人要不要坐車過去。


    司厭看向夏妗。


    由她決定的意思。


    夏妗不想坐車,莊園裏風景很好,雨後微風也很舒服,說,“我們走一走。”


    “好的。”管家彎腰做請的手勢。


    莊園裏的路由一塊塊石板鋪成,老舊的陳色,顯得古樸,遠處的古堡建築也更像上個世紀留下的產物。


    夏妗多看了幾眼。


    司厭說,“那幢樓,修建於民國時期,當年是一所中西合並的醫院。”


    夏妗驚了一瞬,“這麽久遠,保存的真好。”


    司厭看她一眼,“這是翻修後的樣子。”


    夏妗,“…”


    她突然有種自己很白癡的感覺。


    扯出一個笑,她緩解尷尬道,“想想也是,不翻修,估計牆皮早就脫落了。”


    “不止牆皮。”司厭說,“這棟樓當年經曆過轟炸,早就是破壁殘垣。”


    民國是一個浪漫風華卻也動亂的時代。


    夏妗問,“是政府翻修的嗎?”


    “不是。”


    司厭目光落於那處建築,“是我奶奶。”


    夏妗有些詫異。


    司厭沒看她,單手插進口袋,收回視線,“這所醫院,是我外曾祖母和外曾祖父修建的,我外曾祖母是一位中醫世家的大小姐,外曾祖父當年留洋,有一位熟識的學西醫的朋友,外曾祖母


    和那位西醫朋友合力撐起了這所中西合並的醫院,被轟炸前,這裏也曾作為收容所,收留了很多無家可歸的人。”


    “走吧。”


    夏妗還沉浸在他的故事裏,他卻邁開修長的腿,向前走了,她隻好趕緊追上,“能多說一點嗎?我很想聽。”


    “我知道的就這麽多。”


    司厭道。


    夏妗覺得很遺憾,她還想聽呢,“那這裏是你們家的產業嗎?”


    “不是。”司厭說,“奶奶翻修後,無償贈予了海城政府,現在由政府租賃給他人。”


    “開茶室?”


    “茶室和中醫館。”


    “你約了朋友?”


    “沒有。”


    “沒有你為什麽突發奇想要過來喝茶?”


    “想喝就來,沒有那麽多為什麽。”


    夏妗的問題突然變的很多,司厭一貫討厭話多的人,今天卻極有耐心,雖然回應的讓人覺得很不耐煩,但他句句有回應,就已然是沒有不耐了。


    夏妗腦子哪能繞那麽多的彎,她就隻能品出最表麵的那層意思。


    司厭嫌她話多,懶得理她了。


    她也有包袱的嘛,才不熱臉貼冷屁股,幹脆也不出聲了,隻安靜的跟著司厭往古堡建築那去。


    距離不算太遠,沒多久就走近了,離大概百米的距離時,正門走出一位身著中山長袍的中年男人,一直走到司厭麵前,微微躬身,“司少爺。”


    司厭問,“葛老來了嗎?”


    男人道,“師傅已恭候您多時。”


    說完,男人朝司厭做出請的手勢,司厭帶著夏妗過去,這房子外麵的建築風格很西式,走進去卻絕對的古色古香,中式檀木的風格,空氣裏漂浮著檀香和藥材香,混合交雜,嗅一口好似有人徒手給你做了按摩,頓時身輕氣爽。


    男人推開一扇門,走進去,“師傅,司少爺來了。”


    “小少爺來了。”


    聽聲音是個老者,夏妗全程跟著司厭,還有點摸不清頭腦,他是要來拜訪什麽人?


    正想著,手心突然一緊,司厭握住她的手,帶著她進去。


    “葛老。”


    這一次,微微躬身以示尊重的是司厭,夏妗看他這樣,也立刻脊背一挺,跟著躬下身。


    “使不得,小少爺。”


    葛老走到跟前將司厭扶起,說,“你這是要折煞我,我怎麽受得起小少爺的禮。”


    “您是長者,受得起。”司厭道。


    “我便是活到一百歲,也是孫家的下人,您也是我的小少爺。”


    “您是外曾祖母的徒弟,哪裏是下人。”


    “師傅憐我幼弱孤苦,收我進孫府幫工,給年幼的小姐做伴讀,教我讀書寫字,後來少爺去了中央航校,小姐不喜藥理,嗅覺有失,師傅收我為徒,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我受了孫家一輩子的恩,我是師傅的徒弟,也是孫家的下人,您是我的小少爺,這無論如何也不能變。”


    葛老說罷,顫顫巍巍的彎下腰來,徒弟要扶,也被他製止。


    葛老認死理,守舊習,奶奶在世時,便是一口一個‘大小姐’的離不開嘴,無論他在中醫界擁有怎樣的地位,被怎樣的擁護。


    隻要到了奶奶跟前,他便是那個孫家收養的小孩。


    無論什麽場合,定然是叫‘大小姐’的,奶奶要是有個什麽頭疼腦熱,無論他在哪兒,再遠的地方,都會第一時間趕回來。


    如今待他也一樣,總要叫小少爺的,他一通電話,即使早已高齡退休,也一定出現,就連這醫館,由他親傳弟子開辦,名字也是叫的孫氏醫館。


    奶奶都拗不過的人,自己又怎能拗過。


    司厭受了他的禮。


    葛老行罷禮,直身後,看向了夏妗,“這就是小少爺說的那位痛經的朋友?”


    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局外人的夏妗,突然被葛老指出痛經,她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啊’了一聲。


    旁邊司厭道,“是她,您幫著看看,要怎麽調理。”


    夏妗詫異的看向司厭。


    所以他來這兒,並不是喝茶,而是帶她來看病?


    她在鹿城痛經的那一次,他竟然一直記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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