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下意識攥緊了手。


    方曉曉則低著頭,看不出臉上的情緒。


    “你們知道我指的是什麽,就是我之前在拍賣會淘到的一個古董懷表。”


    林玉舒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和,當然前提是出於方曉曉也在的情況。


    “方雪。”一陣粗重而渾厚的聲音響起,方慶承兩隻眼睛直直盯著她,“是不是你拿的?”


    “我沒有。”方雪反駁。


    同時視線瞥過方曉曉,但對方沒有看她,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林玉舒察覺到了這點小動作,“你還想讓你姐給你辯護?”


    “我說了我沒拿。”方雪麵無表情重複。


    因為偏袒,所以出了什麽狀況,他們永遠第一個懷疑到方雪頭上。


    林玉舒也不客氣,“那你怎麽解釋我放抽屜裏的懷表沒了,而且那天我剛好碰見你出現在門口,鬼鬼祟祟的,當晚東西就不見了,不是你拿的還能是誰!”


    “我……”方雪噎住了。


    確實,當時自己的確在門口,但那是因為……方雪看向方曉曉。


    對方依舊垂著頭,沒有去看方雪,就像是在刻意躲避。


    方慶承看方雪的眼神多了幾分刻毒,“我就知道,像你這種孩子一定成不了氣候,小小年紀就學會偷東西了!”


    方雪抿嘴,“我沒有。”


    “……”


    “曉曉。”林玉舒偏頭,和方雪相比,林玉舒的語氣顯然要柔和許多,“懷表是不是你拿的?”


    半晌。


    方曉曉抬起頭,“沒有。”


    一時間,方雪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反應,五味雜陳的感覺席卷她的全身,她不知道是生氣,驚愕,還是失望。


    “我就知道是你!”林玉舒怒吼道。


    “我說了。”方雪機械地重複,“我沒有……”


    啪——


    話音被一聲清響所取代。


    方雪感到臉部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林玉舒的吼叫聲如同無數根銀針紮在她心裏。


    “你還狡辯!”


    最後還是方曉曉緊緊拉著她,林玉舒才沒有接下來的過激舉動。


    要說方雪當時什麽感覺,其實她也不知道。


    被誤會的事情經曆多了,反而沒那麽委屈了。


    但偏偏方曉曉也牽扯了進去,明明是她偷的懷表,到最後卻要讓自己承擔一切責任。


    麵對方慶承和林玉舒的怒吼,方雪突然不想解釋了,反正結果都是一樣,比起自己,他們更願意去相信優異的方曉曉。


    在她們眼裏,方曉曉就是那種品學兼優、十全十美的好人,方雪則是桀驁不馴、冥頑不靈的壞孩子。


    從一開始,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方雪抹了抹眼角的淚,緊接著,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迎著刺骨的寒風,吹過臉頰,就如同刀片一下下刮在皮膚上。


    現在已經快入秋,氣溫顯然下降了不少。


    外麵已經黑了,眼前的路就像一個即將吞噬東西的黑洞,沒有盡頭,隻有邊上的路燈發出微弱的光芒。


    夜晚的風格外寒冷,方雪隻穿了一件短袖,穿透袖口的寒風直達全身,在她的心口結成了薄冰。


    很冷,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放鬆。


    就像被關入樊籠的鳥重獲自由。


    在那一刻,她不用再拘束自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即便前路的漫長讓她感到迷茫。


    他們沒有攔方雪。


    在離開後他們說了什麽,方雪已經不記得了,無非就是“有本事別回來”、“要死死遠點”之類的話。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方雪也不奢望他們會對自己抱有一丁點的信任。


    她印象中,方曉曉是溫和的,無論對誰,她這個人細致,對待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無微不至。


    每次回來她都會給方雪帶禮物,並且每一次都是方雪真正想要的。


    因為家庭原因,方雪從來不透露自己想要的東西,感情也不溢於言表。


    方曉曉能做到這種地步,隻能說她這個人過於細致,一個極其微小的舉動在她那,也能反應出信息量。


    然而今晚發生的事卻超出了方雪的認知,徹底顛覆了她對方曉曉以前的看法。


    以前的那些,或許隻是對一個失敗的複刻品的憐憫。


    在很多時候,也許是被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也許是一般般忍受永無止境的謾罵,也許是渴求地望著林玉舒和方慶承對方曉曉流露出的慈愛的笑容。


    方雪都會萌生想要逃脫的想法。


    在這個家庭,她就如同一個外來人,闖入他們的生活。


    她無數次地幻想他們也能像對待方曉曉一樣對她,然而一切不過是鏡中月水中花,幻想罷了。


    那天晚上,方雪走了很久很久的路。


    她的腿開始陣陣酸痛,眼前的城市燈火通明,大街上的店鋪二十四小時營業,偌大的城市,她卻不知道去哪。


    一路上,許多帶著鄙夷的目光落在方雪身上,似乎在奇怪一個小姑娘大晚上不睡覺,瞎晃悠什麽。


    卻沒有一個人上前詢問,表現出關心。


    逛夜市的人群中,竟也容不下一個流浪的小女孩。


    到了第二天,方雪發了一場高燒,昏迷不醒。


    最後還是被周圍巡視的警察在路邊的公共座椅邊發現的。


    好在及時送往醫院,及時得到治療,警察通過調查核實身份,第一時間通知了林玉舒。


    林玉舒來到醫院時,已經接近黃昏。


    “你好,請問你是病人的家屬嗎?”護士問。


    林玉舒連忙回道:“沒錯沒錯。”


    “林女士。”一旁的警察走了過來,“麻煩你隨我做個筆錄吧,我想這件事情,作為方雪家屬的你,應該有個合理的解釋。”


    林玉舒頓了頓,非常不情願地應了一聲,“好。”


    ……


    眼前的視線逐漸明晰,方雪竭力去撐開眼皮,刺鼻的消毒水味湧入鼻腔,讓她稍微清醒了些。


    頭頂是白茫茫的天花板,四周全是單一的白色調,方雪略微偏了偏頭。


    透過窗口,放眼望去,黃昏的景色如同金黃色的地毯鋪遍萬裏山河,金黃色的線條折射著五光十色。


    萬籟俱寂,隻剩下藥水滴落的聲音。


    “哢嚓”一響,房門拉開一條縫。


    方雪隨即收回視線,隻見一個身穿警服的男人走了過來,而她身後跟著的,便是林玉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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