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如所預料的一樣,蕭連之並沒能把婚約退掉。準確來說,他根本就未打算退婚。


    知道結果後,蕭湘便一人晃晃蕩蕩回了輕水閣。渾噩的大腦,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隻覺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三天時間,蕭連之未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而五爺,也從未來找過自己。


    有史以來,覺得自己活的如那鴻毛一樣,誰都可鄙棄!


    那天,她一個人在房間裏,渾渾噩噩地在房間裏東扒西翻地找一些東西,事關曾經讓自己開心不開心的東西都扒了出來。


    比如自己滿月時,蕭連之送她的長命鎖;還有每年生辰時,蕭連之送她的女兒家飾品、漂亮裙子、新奇玩意兒;也包括她收到五爺寄給自己的信,等等。


    後來她又扒了扒自己的床頭,找自己寫給五爺、卻沒寄出的信。但扒了半天也沒找到那個木匣子,然後又轉身去了其它地方找,最後終於在衣櫃底下翻出來一個和放信木匣子一模一樣的盒子。


    看到那盒子,她也未打開,隻覺得有些東西看不看已經沒必要了。


    之後,連帶著之前找出來的東西,全部搬到院子空曠處。東西之多,竟堆成了一座小山。


    找來火折子,一把燃燒所有東西。


    那時正值日暮,衝天火光照亮整個院子,黑色濃煙彌漫大半個將軍府。嚇的府中人以為府裏走水,皆忙不迭跑來,連著蕭連之、莫氏都嚇地跑來。


    推門一看,卻正見蕭湘呆呆地坐在抬階上,手中拿著棍,安安靜靜燒東西。


    當即蕭連之便震怒了,當場就大聲訓斥。而旁邊的仆人,隻覺自家小姐又發瘋了。


    此事也算不了了之。


    事後,蕭連之覺得這丫頭情緒反常,擔心她做出不要命的事,便派了一隊府兵嚴加看守輕水閣。


    入夜,蕭湘換上那身大紅衣裙,化了淡妝,帶上那塊白玉,便無息逃出將軍府。


    路上,喚來知微,帶著它一塊去找尹雲樓。


    即便他不想見她,但在臨走之前還是想再見一見他。


    ……


    亥時,人定。


    在靖王府附近的那個湖水旁,蕭湘坐在高高的樹幹上,晃蕩雙腳,望著天上明亮的大月亮,清澈大眼眸中蘊含點點淚光。


    想起過往的諸多事情,好的,不好的,總歸是屬於她在這裏的記憶。將要走了,即便是再令她痛恨的人和事,在這一刻,也都如這夜間的風一樣,輕輕的,沒那麽重要了。


    約等了半個時辰,在黑暗的街道才緩緩走出一個白色身影。蕭湘看見,心下激動,忙跳下樹。


    掩飾不住激動心情,跑過去,想像過去一樣習慣性向前抱住他。可,手還未觸及他的衣袖,尹雲樓便錯開了手臂,轉過身去。


    垂目轉身,始終未敢去看姑娘的麵容與眼睛。冷漠躲閃之中,依舊帶著一絲不可察覺的慌亂。


    那一刻的蕭湘是愣住的,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對自己這麽生疏和冷漠。


    “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吧。”就連與她說話的語氣,也是冷的。


    低眸,眼中便生了淚。垂麵,自覺朝後退了三步,心中盡力壓製悲傷。醞釀片刻,方抬起臉,對他的背影燦爛笑著:“我已經和蕭連之說過了,讓他取消婚約,但他沒有。別的事情,我也做不來,所以我決定離開永興。”


    她盡力使自己樂觀,竭力克製聲音哽咽,笑說:“離開永興去往更廣闊的外麵,一直是湘兒的願望。如今我已經長大,也有了能力,趁著婚約一事,湘兒剛好可以就此出去闖蕩一番。”一頓,不禁默然“今後,怕是再難相見了。”


    一席話,讓表麵毫無波瀾的尹雲樓當頭一棒,深邃眼眸當即浮現惱怒,連著負在身後、藏在袖子裏的手也緊緊我成了拳!


    因為在他認知裏,她是他看著長大的,她要去哪,做什麽事,都必須和自己商議!沒他允許,她哪都不能去!


    可是即便心頭再如何反對,他的雙腳猶如被注入重重的鉛石一般,讓他如何也挪不動、轉身去質問她!


    “另外,我知道五爺一直癡迷於劍術,也一直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見一見殘月劍。”說道這,她不禁粲然一笑:“湘兒有幸曾在一個山洞中目睹過一眼殘月劍,隻是它的問世對五爺來說未必是件好事,所以無論是劍還是劍譜,五爺還是不要再去找的好。”


    說完,她轉了身,朝那棵大樹看去,伸手,將正嬉鬧在樹上的知微喚來。


    “我知道五爺忙於大夏之事,常年多有往來密信。”姑娘手捧玲瓏鳥兒,淚光爍爍,凝望月下的冷漠背影,笑容滿麵道:“知微是隻很通人性的鳥,我把它留給五爺,希望以後能對你有所幫助。以後湘兒不在你身邊,它也能陪著五爺。”


    說完,就將知微朝尹雲樓揚去。


    知微不解,飛懸在兩人中間,轉身,機靈小眼神巴巴望了望蕭湘。


    鼻子猛然酸澀,看著陪了她半年之久的玲瓏小鳥,垂著淚,既小聲又急切地督促:“趕緊過去,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不會傷害你。”


    知微似讀懂了她眼裏的急切,振翅便朝尹雲樓乖乖飛去。


    “還有……子晗已經和我說過了,說你們已以那根泣月發簪為媒,私定終身。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湘兒還是替五爺高興,孤獨半生,終尋得一人。”凝望始終無動於衷的背影,說著說著,便大顆大顆地落了淚珠。


    其實她說這句話不是為了表現自己的酸苦之意,她隻是想聽五爺親口否認他們二人以那根、曾經為自己及笄之年他親自雕製的木簪為媒。


    不管他們是否真的已互表心意,並私定終身,他都不能以那根泣月發簪為媒!因為那是他親手為她雕製的唯一一份禮物!


    薄涼的夜,明月高高掛著,那人的背影也如同深深印刻在月光之中的畫像一般,死死的!沒有一絲動彈、一絲憐憫!那樣的畫麵落在蕭湘眼中,深深印刻在心底!令她寒絕了心!


    垂麵,唇角淒絕而自嘲地暗笑了一下,轉開身,邁開腳步就要離開!


    但剛走開兩步,停在尹雲樓身邊的知微忽然大叫起來。小小鳥兒似乎真能懂人類的情感一樣,也仿佛知道,主人這一去便徹底不會再回來。


    於是,煽動翅膀便要追來。


    蕭湘察覺,猛然轉身!滿目淚水與悲愴,對著知微狠心勒令:“不許過來!”


    烏黑無辜的小眼睛裏,映照蕭湘哭痕滿麵的樣子,主人的話它不敢不聽,可又很急切。於是揮動翅膀,飛到尹雲樓麵前,急切小眼神滿是乞求急切,乞求眼前的男人能幫自己留住主人。


    可,根本無濟於事,那一刻的尹雲樓整個人仿佛被死死定在那裏,墨色眼睛盛滿了淒寂悲痛,好像連他自己都在懷疑,為什麽在她麵前能做到如此的冷漠絕情。


    蕭湘又看了那背影一眼——紋絲不動,依舊冰冷!最終,抹去臉上的淚水,轉身,徹底躍進暗夜,消失地無影無蹤。


    一陣風吹過,尹雲樓忙轉過身,眼前除卻寂寥一片,什麽也沒有了。消失的,沒有一點痕跡。


    瞬間,整個人變得無所適從起來,慌亂的眼神想要尋找回去的路,可腳剛抬起,整個身子失去重心險些栽倒。


    好久,他才想起什麽,想起姑娘提到的泣月發簪。抓了知微,便匆忙離開原地。


    因為那發簪他從未送與柳子晗,也更為說出以泣月發簪為媒、與之私定終身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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