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那丫頭十五歲時,親手為她製過一根檀木簪,而這根木簪正是以泣月草為型做的。”


    他說:“關於這根泣月發簪,我送過她兩次。一次,她十五歲及笄時,我贈與她作為成人禮,可她當時怪我不懂男子送女子簪子的意義,便一氣之下又扔給了我。並跟我說,等我何時明白了男子送女子簪子意味著什麽,再送給她。”


    “第二次,當我有些明白男子送女子簪子寓意後,又一次將發簪送給她。”輕輕一頓“可她卻給扔了。”


    說到這,尹雲樓忍不住自嘲笑了笑,抬頭看向韓雨,笑道:“韓公子是不是覺得,我與她,今生本也無那份緣?”


    韓雨怔住,認真凝望他滿含傷感的眼,卻是萬分沒想到這背後竟是牽扯了這樣一段沉重的往事。


    而他也終是明白,為何當初尹雲樓詢問那簪子去向時,他會發那麽大火。


    此刻再想起,當初自己隨手扔的那根發簪,簡直是想拍死自己!


    片刻,韓雨才回過神,輕輕笑了笑,寬慰:“不會,我猜她也一定很後悔當初的做法。緣分這個東西誰都說不清,或許,她一直在某個你看不見的地方默默陪著你。”


    說著說著,韓雨的眼眶酸了一下,原因是什麽,或許也隻有他自己清楚。


    尹雲樓知道,他這是為了安慰自己才如此說的,即便他真的十分渴望那個姑娘依舊活在這個世上、並一直悄悄陪著自己,但他也心裏明白,這次她是真不在了。


    他緩緩回過神,繼續打磨手中的發簪,回憶著過往。


    “我尹雲樓這一生,從未做過悔悟的事,可對她,我卻是真正的後悔了。”


    他說:“我和她初遇時,她才十一歲,個子不高,小小的,但脾氣卻很倔,她總喜歡纏在我身邊,問東問西。而她這一纏便纏了我五年,也陪了我五年之久。而從始至終,我也隻是把她當做一個不懂事的晚輩待著慣著,可後來有一天,她卻對我說,她喜歡我。”


    “那時的我,聽到她嘴裏的這話,隻以為她胡鬧,更覺得她不過是一個什麽也不懂的小丫頭,根本不會懂得什麽是喜歡。”


    “沒有絲毫意外,我拒絕了她。而就因為我的絕情拒絕,她消失了三年。”


    “就在我以為她不可能再回來時,三年後,她卻毫無預兆地回來了。當時念及她失憶與她的安危,我隱瞞了我和她的過去,隻希望著她能忘記過去,重新擁有一個無憂幸福的未來。而我也曾下了決心不再與她有牽連。可後來隨著她一次又一次闖到我麵前,漸漸我便不再滿足於她過的開心、自己遠遠看著就行,而是渴望著她能一直待在我身邊,乃至到最後隻想把她牢牢抓在自己身邊。”使之成為我一個人的她。


    “慢慢的,我才發現,對她的喜歡,早已變了模樣。曾經對她隻是像對小姑娘一樣喜歡著慣著,可自從她回來、見到她第一眼後,心裏便時時念著她。”


    他記得當時還刻意裝作不認識她,並克製著心底那份的躁動。可後來的事實證明,這些隱藏、克製不過是自我期瞞罷了。


    喜歡了便是喜歡,愛上了便是愛上,心騙不了自己。


    他慢慢敘述著,就好像在講述些瑣無關緊要的陳年瑣事:“後來,我又想了想。是從她回來後,對她的感覺才開始變化,還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份情感便已變了模樣?可我發現,早在很久之前我便已喜歡上了。”


    不覺間,手裏動作停頓一下,出神的縫隙間,黯淡地笑了笑。


    可既然明明早已習慣了她的陪伴、離不開她了,當初又怎做到如此的絕情冷漠?


    唇角譏諷而笑——


    不過是自己的虛偽懦弱所致!


    或許,當時有柳子晗的緣故,但更多的,還是因為那些所謂的世俗觀念,讓他不敢麵對那樣的一個事實,也更開不了‘勸她留下來’的口。


    過去,他僅僅是把她當做一個長不大的小姑娘一樣,有時甚至當做女兒一樣待著寵著。在他眼中,不論她年齡多大、長多高,她都是十一歲時的乖巧模樣。正因為這種近似親人的感情,讓他無法跨過他眼中那道所謂的世俗倫理線。


    可真當靜下來,細細回味過去的一切,那些不過都是可笑的作繭自縛罷了!


    他笑笑說:“如果能重來,三年前她離開的那一夜,我一定轉過身緊緊抱住她,勸她留下。”


    然而,人生,又哪來的“如果”呢。


    錯過便是錯過,再如何悔恨,也無濟於事。


    認真凝望手中已打磨好的泣月發簪——通體玄青,曲線流暢柔美,光滑表麵流光映照,精細的樣子與當初那根別無二致。


    他輕輕轉動發簪,眼前便清晰浮現出姑娘的模樣——十一歲懵懂初見,十五歲持劍相護,十六歲庭院閑談……一切都是如此栩栩如生,一如在昨日一般。


    韓雨坐在旁邊,一動不動地凝望他,麵容沉默如水,深深的目光裏卻又斂藏憐憫與疼惜。


    手中檀木不禁被握緊一分,片刻才低下頭,繼續慢慢手裏的活。


    沉靜眼眸裏微微閃動,此刻心底卻是早已說不清是何滋味——


    情到此處,似乎便早已不在意對方的那份情到底是給的自己,還是曾經的那個姑娘。


    有時作為一個局外人,聽著他與那個姑娘的過往種種,甚至希望著那個姑娘能回來,也希望他未曾丟失過那個姑娘。


    黑暗、孤寂的大半生,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暖心的人,卻天不憫人、生生抽去了那人,在韓雨心底,他總是心疼他的。


    然而人世的無奈,終究有很多我們無法戰勝的命數,縱然再歇斯底裏的呐喊,也得不到絲毫回應。


    所以,喜歡的,便抓緊;無謂的,便丟舍。人也不過短短幾十年,轟轟烈烈一場,也便過了。


    .


    那天,兩人坐了很久才起身離開,臨走時尹雲樓付了店鋪老板銀兩,被問及是否把做好的物件帶上,他卻默聲擺擺手。見勢,望著自己手裏‘殘次品’,韓雨也沒好意思帶上。


    於是一根精品,一根殘次品,都留給了老板。


    然而,兩人剛走出十幾步,韓雨突然停下,朝尹雲樓含蓄笑言:“忽然想起那根簪子是我第一次做,雖然醜,但總歸有我心意在,我還是拿回來好,日後遇見喜歡的人,贈與心儀人。”嬉笑“您先在這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回。”


    說完,呲溜又跑回門鋪。


    尹雲樓雙手負後,凝眉望向忙不迭跑走的人,卻也沒放在心上。


    韓雨入了門,便輕聲詢問老板方才那兩根木簪,並不好意思笑道:“方才那位先生臉皮薄,其實他有心儀姑娘,隻是製了這簪子卻不好意思送出去,所以……”


    話沒說完,老板已秒懂,扭頭就招呼小廝將方才尹雲樓製作的泣月發簪拿來。


    東西放到韓雨手裏,老板拉著韓雨,人善心慈地笑道:“年輕人嘛,都懂,有時候就需要朋友在背後相助一把。”


    顯然,這老板是位熱衷當月老的熱心腸人。


    韓雨應和他,笑著連連點頭。


    老板熱心問:“對了,公子那根還需要帶走嗎?”


    將發簪連忙攏進袖子,朝人擺擺手,訕訕而笑:“不了不了。”


    那麽醜的東西!拿走了也是扔。


    怕尹雲樓等急,韓雨對老板致完謝,就忙離開了。


    .


    從那以後,這根用心雕製的泣月發簪成了蕭湘一生再也舍棄不掉的珍貴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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