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橋不遠處,那酒樓飛簷下的梁柱上,一隻圓乎乎的銀灰色小鳥正圈成一團打盹,耳裏時不時傳來隔壁向大爺的絮叨聲,但眼皮始終沒抬一下。


    直至冥冥之中,一道什麽東西擊中它,它才猛然驚醒。


    它伸出小腦袋,目光望向那座石橋,一眼就望見那道熟悉的背影。


    小畜生頓時眼前一亮,抖了雙翅就朝那人迫不及待飛去。


    就在尹雲樓跨下向下的第一層台階時,一道清脆鳥鳴聲自身後劃破人流喧囂聲,傳入他的耳中。


    一瞬間,大腦如被電擊!


    因為那一道實在聲音太過熟悉,以致讓他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聽?!


    然而下瞬,一隻嬌小身影闖入眼前。


    小家夥撲閃著翅膀,飛到傘下,睜著黑溜溜倆眼,喜滋滋地凝望著眼前的男人。


    毫無預兆地,尹雲樓瞬間紅了雙目,直怔怔地望著近在咫尺的小鳥兒。


    手中油紙傘脫落在地,他幾乎不敢相信!


    知微盯著他,歪下頭似壞笑了下。


    那一刻,大腦猛然炸裂開來!


    恍如冥冥中得了某種指示,尹雲樓猛然轉身,於石橋下、溪岸上川流不息的人流中一眼認出那抹青色身影!


    微雨朦朧,岸上撐傘的行人流川流不息,那人屹立在人流中,身影或明或滅。


    可不知為什麽,那一刻,尹雲樓好像能穿過層層雨簾、越過重重人影,清晰地看到她此刻模樣與舉動——


    她還是原來的模樣,水眸瀲灩,清麗臉龐夾帶著俏皮,直直地站在那裏,好像是在聽訓,但人又是不那麽老實,雙臂別在身後,偷偷勾著手指,身子晃呀晃,一雙水眸四處亂瞧,臉上寫滿了不在乎。


    他雙眼一眨不眨地牢牢盯著那抹身影,如死水般平靜的麵容於這一刻割裂開,漾出笑容,兩行熱淚同時湧下。


    飛簷下,向歌纖眉微微蹙起,小臉上既是無奈也是好笑。


    她真的不知道一個六十多的人,怎麽還有這麽大精力訓人,平日裏老頭兒都是嚴肅著一張臉,沉默寡言,這沒想到一逮著她嘴巴就跟瀉了洪水一樣,滔滔不絕,狠著勁數落!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犯什麽滔天大罪!


    向歌無可奈何,垂下眉,輕輕地吐了口氣:罷了,誰讓他是長輩呢。


    轉瞬,收起沮喪的情緒,一雙眼眸再次無所目的地欣賞著這場微雨下的春色。


    她神色怡然,背手屹立簷下,麵朝西麵,目光落在潺潺流水上,看密密雨腳踩在水麵上,暈開一圈又一圈漣漪。


    然而,某個瞬間,她強烈感受到一股異樣。


    心下遲疑,順著那道感覺,她微微側開身,將目光移向左後方不遠處的石橋上——


    毫無預兆,兩道錯開了很久很久的目光,跨過光陰,跨過人海,於這一時刻再次相遇。


    上一次,他們久別後的重遇,是在永興的將軍府,那夜月華如水。


    他們兩人,一個屹立飛簷一角,一個憑窗而坐,四目悄然相遇,沒有驚訝,沒有欣喜,他們的相遇好似理所當然。


    但隻有那個衣衫翩躚的人知道,那是他盼了無數個日夜,熬過無數次嗜骨的思念,才換來那一眼的相遇。


    而今這一眼,同樣是跨過了三年時間,但他覺得是比上個三年還要長,長到如同曆經了幾生幾世,久到春和景明差點變成滄海桑田。


    隔著雨幕,隔著人流,向歌深深凝望他,眉眼一軟,笑著,熱淚盈眶。


    長久以來,掛在心頭的那一抹不為人知的憂念,於這一刻,徹底落地泯滅。


    窗戶裏,向老瞧到向歌臉上突如其來的淚水,驚地一怔。順著她的目光,才發現橋上那人。


    向老一愣,當即噤聲。來回看著熱淚盈眶的兩人,鼻尖瞬間一酸。


    沒有多說話,默默轉身離開了窗戶邊。


    恍然想起關於二人的艱難光陰及其種種,老人竟喜極而泣,很沒出息地偷偷抹眼淚,忍不住感歎“老天有眼呐!”


    念經聲戛然而止,向軒疑惑抬頭,沒看見向老,卻餘光瞥見向歌淚流不止。


    先是一怔,後順著她的目光,也朝石橋方向望去,卻正見雨中癡望的尹雲樓。


    僅一眼,少年已有所悟。


    隨即,向軒摸著下巴靠過來,故作壞笑“湘姐姐,這個需不需要軒兒幫你趕走呀?”


    向歌嗔望他一眼,忍不住笑出聲“你有那個本事嗎?”


    “咦~”向軒一陣鄙夷。


    聽聽,這就護上了?!


    收起痞笑,背著倆手,便很識趣地蹦躂進院中去了。


    雨中,有人攜帶了無盡思念奪步下了石橋,穿過層層人流,朝一人不顧一切奔赴而來……


    也有人,靜靜站在原地,淚目笑著,注視那個穿梭而來的身影。


    時過境遷,她,終是等到了那一人。


    —————


    酒樓生意很是紅火,自清晨開張以來,來往客人便絡繹不絕。


    酒樓之所以生意如此火爆,不僅是因為菜肴美味,最重要一點,這裏的菜肴都佐以藥材,是具有保健、防病、治病等效用的膳食。這是天下間諸多食肆、酒樓所不能達到的。


    向歌對鎮上的居民觀察很久,自尹澈清登基以來,輕徭薄賦,百姓日子愈來愈富足,幾乎每家都是大魚大肉、厚酒肥肉,這種大葷大油的飲食習慣,長此以往必有損於人的康健。


    而今國泰民安,百姓的疾病與康健應當給予重視。久而久之,她便萌生研究新菜係,開酒樓、主推藥膳的想法。


    她喜歡藥理,師從過當代神醫,與江湖第一聖手——呂老有過深入探討。當年她更是走向在油盡燈枯的境地,是呂老以一身精湛醫術,讓一具即將枯死的身體一點一點重新煥發生機。


    她驚歎於醫學的神奇,也更加熱衷於醫術的研習。所以她也想通過酒樓這一試行,以親身實踐,編寫一部藥膳食譜。


    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將這種養生之道融入至每個百姓家。


    如此,也算是為這個盛世貢獻自己一點綿薄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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