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年沒見到小舅媽,按理說宋敬呈該感到陌生。


    可這一刻,他卻能清晰地記起12年前小舅媽破門將他帶出去的所有細節。


    “舅媽。”望著蔡如虹白了不少的長發,宋敬呈歎道:“二十多年不見,舅媽的頭發也白了。”


    就這一句話,就把蔡如虹給心疼哭了。


    “可憐的孩子。”


    蔡如虹將宋敬呈按在懷裏,哀聲歎道:“你媽真不是個東西!她死了,你這是解脫了啊!”


    聞言唐繼咳嗽一聲,提醒蔡如虹:“如虹,別胡說!”


    “大哥!你還不許我說,你是忘了敬呈以前過的是什麽生活了!”蔡如虹還想說點什麽。


    但注意到後方又來了一群客人,她隻能閉嘴。


    擦掉眼淚,蔡如虹鬆開宋敬呈,又溫柔地握住沈禾的手。“你就是沈禾吧,敬呈跟你求婚那天,在電話裏跟我們提到過你。”


    沈禾嘴巴甜,趕緊喊了聲舅媽。


    “誒!你這小嘴真甜。”


    蔡如虹從知道沈禾開始,就對她多有關注,知道這是個難得的好姑娘。


    她拍著沈禾的手說:“葬禮人多事多,你先去招呼客人。等葬禮辦完了,舅媽再跟你好好聊聊天。”


    “好。”沈禾反手扶著蔡如虹,她說:“舅媽,我先扶你進屋。”


    “誒,好。”


    蔡如虹跟沈禾先進了屋。


    大舅望著沈禾娉婷清雅的背影,他走到宋敬呈身旁,遲疑道:“我聽你說,沈禾是蘇乞老爺子的後人?”


    宋敬呈點頭,“嗯,她的奶奶是蘇錦醫生,舅爺是蘇銘先生。蘇乞老爺子是她的外曾祖父。”


    聞言,唐繼告訴宋敬呈:“其實蘇乞老爺子跟你的姥爺是至交好友,當年他被董家陷害入獄後,我跟你姥爺還去偷偷拜探望過他。”


    “蘇乞老爺子能出獄,還是你姥爺暗中出了力呢。”


    宋敬呈並不知道這一層關係,他說:“那的確很有緣分。”


    也不知唐繼想到什麽,他搖頭說:“還是緣分不夠啊。”


    宋敬呈聽出了弦外之音,他問大舅:“難道還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事?”


    “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擺擺手,唐繼說:“不聊這些了,走吧,去看看你媽。”


    “舅舅跟我來。”


    看到楚芷的遺容,蔡如虹緊皺著眉頭,感慨道:“姐,你看看你,你苛待了敬呈一輩子,敬呈兩口子卻幫你打扮得這麽好看。”


    她就沒見到幾個老太太,死了還能有楚芷這份端莊。


    “你死了也好。”蔡如虹嘴裏說著死了好,聲音卻變得哽咽起來。


    “你這個當媽的,對兒子都那麽歹毒,當婆婆肯定也是個歹毒的婆婆。你這一死,沈禾跟敬呈兩口子才能將日子過好。”


    “你倒是會挑日子死...”


    唐繼聽不下去了,他對大侄子唐青雲說:“青雲,把你媽帶到外麵客廳去休息,別讓她繼續用胡說八道,讓人笑話。”


    唐青雲一臉抱歉地走過來,拽著他媽出去了。


    等人走後,唐繼這才上前打量楚芷的遺容。他一看到楚芷的皮膚狀態,就斷定:“阿芷她不是正常死亡吧。”


    聞言,周隊跟謝晉他們心中都是一凜。


    老爺子好眼力。


    宋敬呈也沒隱瞞真相,他說:“我媽是自殺的,死前割斷了雙腿跟左臂的大動脈,流血過多才去世的。”


    唐繼聞言一愣。


    他深吸一口,問宋敬呈:“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


    “我已經查看過監控,確認我媽是自殺的。”


    “怎麽會這樣?”唐繼不相信楚芷會這麽做,他說:“你媽被送到療養院也有好幾個月了,怎麽會突然自殺?”


    “再說,自殺的方式那麽多,她怎麽會選這麽慘烈血腥的手段?”


    “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的確有問題。”宋敬呈便將圖蘭花、謝家跟他們母子的恩怨,仔細地同唐繼講了一遍。


    弄清來龍去脈後,唐繼一時間也無話可說。


    阿芷會被這樣的人盯上,說到底,還是她自己作惡太多,天理不容。


    須臾,唐繼才揮手說:“...讓你母親入棺吧。”


    得到唐繼的準許,宋敬呈這才讓人將楚芷入殮,擺在靈堂。


    直到黃昏時候,宋園才奏響哀樂。


    哀樂一響,很快,整個青市上流社會都知道宋家那位老太太去世的消息了。


    一時間,各界人士都動了起來,準備前往宋園吊唁老人家。


    宋氏族人中午便收到了消息,正陸續趕往青市。


    而宋氏財團的董事會成員,跟集團高層則在當晚齊聚宋園。


    這些長輩都是曾跟著宋家老爺子宋振國,及宋敬呈父親一起打過江山的老骨幹。


    他們來吊唁楚芷的時候,都挺唏噓,紛紛安慰宋敬呈:“敬呈,你媽走了也是個好事,你別太難過。”


    “振作起來,把這喪事辦得風光熱鬧點,別叫外麵那些人看了笑話就行了。”


    不怪董事會成員們冷漠。


    說到底,還是楚芷為人太極端,不得人心。


    數年前,宋長安病入膏肓時,擔心妻子掌握大權後,會毀了宋氏財團跟宋敬呈。


    為此,宋長安硬是拖著一口氣,深夜將宋氏財團董事會的老家夥叫到宋園開了個會議。


    當著所有董事會成員的麵,宋長安直接越過妻子楚芷,將宋氏財團董事長的位置交給了宋敬呈。


    宋長安縱容了楚芷一輩子。


    到死的那一刻,才跟楚芷撕破了臉皮。


    宋長安用自己的死,給宋敬呈裝了一對翅膀,讓兒子得以脫離神經病妻子的掌控,獲得真正的自由。


    而宋敬呈也用他的手腕跟實力證明,他無論是領導能力,還是商業嗅覺,都遠超了他的父親宋長安。


    比起宋氏財團的初代掌權者宋振國老先生,都要更出色幾分。


    到底是傾家族幾代人的資源栽培出來的繼承人,宋敬呈他生來就注定不俗。


    所以,在宋敬呈患上怪病的這些年,不少董事會成員都懷疑宋敬呈的病是楚芷搞的鬼。


    也因此,在得知楚芷去世的消息時,這些老董事的第一反應不是難過,而是鬆了口氣。


    這神經病老嫂子咽氣了,宋家終於是安寧了。


    宋家家宅安寧,宋敬呈才能更專心地搞事業,搞錢,帶他們一起發大財啊!


    *


    沈禾和秦怡並肩站在三樓的一個小陽台,觀察著下方的情形。


    揉了揉眉心,沈禾跟秦怡講:“我第一次看到場麵這麽溫馨的葬禮。”


    “誰說不是呢。”秦怡也忍不住吐槽:“如果不是那大廳裏停放著老夫人的棺材,擺滿了白色菊花,我還以為自己誤入了一場高端的商業酒會。”


    聽到秦怡這話,沈禾忍不住想笑,但場合不對,又隻能憋著。


    “笑吧。”秦怡擋著窗戶,她說:“我幫你擋著,沒有人看得見,你想笑就笑。”


    “在我麵前,寶貝你不需要隱藏你的真實情緒。”


    沈禾卻又笑不出來了。


    她歎道:“其實老人家走的樣子還挺淒慘的。”


    沈禾親自幫楚芷擦洗的身子,穿的壽衣,她這會兒閉著眼睛都能回憶起楚芷肌膚冰冷幹癟的觸感。


    “老夫人死的淒慘,那慘死的謝菁不淒慘?被虐待的宋哥就不淒慘?”秦怡整理著沈禾的衣領子,輕拍她肩膀,歎道:“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這個死法,不無辜。”


    道理是如此,但真的看到一條命這樣死去,沈禾心裏還是難受。


    對生命,沈禾總是充滿了敬畏之心。


    注意到這麽晚了還陸續有貴客趕來,秦怡心疼地說:“這會兒還有人來,明天賓客隻會更多。你今晚好好休息,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嗯。”


    宋家在商界很有威望,宋老夫人一死,五湖四海的朋友都嗅著味兒來了。


    京都那邊,君家也派了老二前來吊唁。


    夢家那邊,夢山更是親臨現場,以宋敬呈好兄弟身份幫忙給賓客們遞煙遞酒。


    除此之外,中歐那位以顏值跟財富而聞名全球的薩諾爾王子也來了宋家。


    他今天沒穿那身標誌性的白袍,而是穿了一身銀灰色的西裝。那料子極其奢華,走在陽光下銀光閃閃。


    薩諾爾王子就像是一個行走的銀行庫,走到哪裏都令人矚目。


    薩諾爾高調現身宋園後,就躲到宋敬呈的小樓裏不出來了。


    當天下午三點,一名留著絡腮胡,身高接近兩米的西歐型男也來到了宋園。


    他有一雙綠汪汪的眼睛,但看人時目光卻涼颼颼的,像是隨時能掏出一把手槍崩碎人腦子。


    跟薩諾爾的高調相比,這位就有些過於低調了。


    從他出現,到他離開,前後也就半個小時。


    但他離開後,賓客中卻引起了騷動。


    君霖站在人群中,聽到他二哥說:“剛才那個綠眼睛的外國人,是意大利維爾斯家族的掌權者霍森·威爾斯。”


    君霖聽得雲裏霧裏,他問二哥:“所以這人是什麽來頭?”


    “看過教父嗎?他的爺爺就是教父原型。”


    二哥一句話,就讓君霖對那位威爾斯的身份有了準確的定位。


    原來那是一家混黑的。


    君霖望著站在靈堂裏,談吐舉止優雅的宋敬呈,驚疑不定地說:“我宋哥看著挺良民的,他怎麽會跟那種人有來往?”


    “你宋哥是良民,但不是善民。”君老二冷笑道:“他在非洲協助咱們撤僑的時候,你還在玩滾鐵環...”


    君霖自信心大受打擊,他跑到裏麵去找沈禾。


    沈禾正在接待貴客女眷。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套裙,披著孝服,未施粉黛,素顏朝天也別有一番魅力。


    找到沈禾,君霖將那個威爾斯的身份跟沈禾說了一遍。


    說完,他眯眸問沈禾:“咱宋家這院子裏,不會還藏著槍吧?”


    沈禾瞪他:“胡說什麽,他可是大良民。”


    “你倒是挺護著他。”


    沈禾翻白眼,她說:“我男人我當然要護著。”


    “得咧,你現在是有了男人就忘了朋友。”君霖跟沈禾插科打諢,又聽到外麵的管家在喊:“程揚先生到!”


    君霖沒將這人放在心上,卻見沈禾回頭看向了院子大門的方向。


    君霖跟著望過去。


    就注意到,被沈禾盯著的是一個男人。


    那人身穿黑色行政夾克外套,蓄著三七分的背頭。他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年紀,劍眉星目,一隻駝峰鼻襯得他不怒自威。


    君霖好奇詢問:“那人是誰?”


    “程揚啊。”沈禾問君霖:“你不認識他?青市程家,程勁鬆的長子。程頌你認識吧?這男的是程頌他大哥。”


    君霖恍然大悟,“哦,他就是矮公子那個當官的大哥?”


    一米六八的程頌,在青市富二代被調侃為矮公子,君霖也就跟著這麽叫。


    “嗯,是他。”


    君霖細看了那人一眼,才說:“程頌是個小矮子,他大哥這個頭倒是挺高。”


    君霖也見過程家的老爺子程勁鬆,他誠實地評價道:“程揚這外形,長得就不像是程家的種。”


    程勁鬆也是個矮子,被商界人士戲稱‘小矮總’。


    程勁鬆娶了個跳古典舞的藝術家老婆,那位程老夫人倒是個高挑的大美人。


    指了指院子裏宋氏家族的那些年輕男人們,君霖笑道:“你別說,這個程揚看上去倒像是宋家人。”


    宋家大概是個顏值家族,不止宋敬呈長得靚,他那些遠房的堂兄弟們也很少有長得醜得。


    就算不是頂帥的,那也都是相貌端正,濃眉大眼的大高個。


    這麽一看,程揚還真有幾分宋家人的影子。


    “沈禾!”程頌也跟著程揚一起來了,隻是他個子矮,被程揚完全擋住了。


    進了院子,程揚忙著去跟宋敬呈打招呼,程頌則忙著找沈禾。


    程頌這一喊,頓時好幾道眼神都落到了沈禾的身上。


    那些眼神中,都藏著不懷好意。


    數月前,程頌跟穆霆蘊為了沈禾在拍賣會上大打出手的事,早就傳開了。


    如今,穆霆蘊已經入獄,沈禾也嫁給了宋敬呈。


    這個程頌敢在宋敬呈的地盤招惹他的妻子,還真是膽子大。


    他們等著看好戲。


    沈禾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向程頌一笑,“程頌,你今天這身西裝是不錯啊,襯得你人都高了一截。”


    程頌圓臉一紅,摸摸鼻子,低聲吐槽:“沈禾,這麽多人呢,你就不能賣我一點麵子?”


    沈禾冷笑,她說:“我跟宋敬呈是夫妻,今天是我婆婆的葬禮。身為被我拒絕過的追求者之一,你故意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招惹我,你給我麵子了嗎?”


    程頌嘿嘿一笑,他說:“你還是那麽帶勁兒,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說完,程頌頗有些羨慕妒忌地瞥了眼在跟他大哥說話的宋敬呈,歎道:“我還以為,我會先參加你老公的葬禮。”


    “沒想到,宋先生熬死了他那個變態媽,自己倒是越來越健康了。”


    沈禾被程頌氣黑了臉,“不會說話就閉嘴。”


    程頌趕緊在嘴巴前麵做了個閉嘴的動作。


    這時,宋敬呈帶著程揚朝這邊走了過來。


    宋敬呈自然而然地摟著沈禾的細腰。


    他擺出長輩的姿態,垂眸盯著程頌,笑容和煦。“小頌啊,幾個月不見,怎麽都不會喊人了?”


    “上次在拍賣會看到我,還叫我宋叔叔呢。”


    程頌趕緊喊了聲:“宋叔叔。”


    “嗯。”宋敬呈示意程頌喊沈禾:“沈禾你認識吧,她如今是宋叔叔的妻子。雖然還沒辦婚禮,但已經領了證。”


    “叫嬸嬸。”


    程頌:“...”


    沈禾狐假虎威地抬起下巴,學宋敬呈的口氣擠兌程頌:“小頌啊,快叫嬸嬸啊。”


    程頌咬牙切齒:“嬸嬸!”


    沈禾:“小頌嘴巴真乖。”


    程頌立馬就黑臉。


    程揚忍俊不禁,他說:“程頌,別鬧了,跟我進去送宋老夫人一程”


    “...來了。”


    程揚被他哥帶進了靈堂,兩人站在棺材前,朝楚芷遺像一鞠躬。


    盯著程揚九十度彎腰的姿勢,沈禾跟宋敬呈對視一眼,都感到有些棘手。


    這個程揚,長袖善舞,麵對宋敬呈的時候一言一行都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早就查出他通過送墨的方式給宋敬呈下了蠱,任誰都想不到,他會想要置宋敬呈於死地。


    想到melody上一世的結局,沈禾更替她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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