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遮站在屋裏,眉目間帶著一絲疲態。


    他不像裴長意永遠身姿挺拔,顯得有幾分孱弱,時不時咳嗽幾聲。


    聽他這般說話,徐望月搖了搖頭,眸底深處,卻有黯然閃過。


    陸遮提起禦史府,是想要喚起徐望月他們青梅竹馬的往事。


    可他見徐望月的目光明明滅滅,神色晦暗不明,心底隱隱有一絲後悔,或許不該和她提起過往那些不開心的往事。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目光一凝,微微蹙起眉頭。


    從前那段日子,實在談不上是美好的回憶。


    那時她與母親,紅玉,在府中受了不少為難和苛待。


    陸遮確實待她們很好,可以他的能力,又能做什麽呢?


    母親看重他,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將自己帶離禦史府那個吃人的地方。


    見徐望月神色漸漸不對,青蕪走上前去,冷冷地掃過眼前陸遮:“陸貢士,時辰不早了,你飽讀詩書總該懂禮數吧。”


    青蕪是在老太太身邊長大的,從來也不會拘著她的性子,雖說隻是個丫鬟,但愛憎分明。


    從前她對陸遮雖是心有不滿,生怕他與世子爺相爭。但也隻是心中隱隱不滿,還是守著禮數,客套相待。


    自從二姑娘被流匪抓走那日,再聽他今日這番話,實在讓她惱火不已。


    他在乎的根本不是二姑娘,不在乎她的生死,不在乎她的喜怒。


    為了自己,寧願將二姑娘放在火上烤。


    徐望月輕輕拉了一下青蕪的衣衫,轉過頭看向陸遮:“陸遮哥哥,青蕪隻是關心我,沒有惡意,你切莫生氣。”


    她早就看出青蕪不喜歡陸遮,待他們回到汴京城,便也不會再有交集。


    徐望月並沒有責怪青蕪的意思,陸遮自然瞧得清清楚楚,他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意:“那望月妹妹你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他緩緩走出徐望月的院子,遠遠見一道身影快步走過。


    那身影踉踉蹌蹌,似乎走得不穩。


    與他隔了有一段距離,陸遮卻還能聞到隱約的酒味。


    那人模樣看起來做書生打扮,馬上便要會試,還有書生敢飲酒作樂?


    他心中覺得奇怪,往書生們的院子走去,卻找不到方才那道人影了。


    倚香院外,突地響起了馬兒嘶鳴聲。


    眾人見怪不怪,仍是推杯換盞,嬉笑作樂。


    樓上傳來婉轉的靡靡之音,白芷姑娘那一手琵琶彈得纏綿悱惻,似是訴說著千言萬語。


    護衛匆匆上樓才瞧見,彈琵琶的竟不是白芷姑娘,而是一個他未曾見過的新花魁。


    那花魁娘子穿了一襲緋紅色的牡丹衣裙,輕輕挽起水袖,露出皓腕如霜。


    太子就著她的手,又喝了一杯酒,不輕不重地在她玉臀上拍了一下:“再倒一杯。”


    他冷冷掃過眼前護衛一眼,他突然回來,想來不會有什麽好消息。


    汴京城這幾日回暖,這雅間裏還是點了幾個銀炭爐,熱得人發燥。


    那護衛一身鎧甲,身上還沾著風雪,在這屋子裏可不好受。


    太子有意為難他,又就著花魁的手喝了幾杯酒,才讓人退下。


    見那幾個花魁扭動著身子,從他麵前緩緩走過,護衛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了拳。


    太子輕輕晃了一下酒杯,將他神色間的變化全都納入眼底,冷笑了一聲:“你可是覺得你們在外頭舍生忘死,帶去的兄弟都死在裴長意手下。而本殿下卻摟著幾個花魁娘子,夜夜笙歌,酒池肉林?”


    太子的聲音陰冷地像是一條毒蛇,緩緩爬出來。


    那護衛立時便跪下了:“屬下不敢。是我們無能,還望殿下恕罪……”


    他的話還沒說完,太子卻是大笑起來:“無妨,你們沒用,我早就料到了。想殺掉裴長意,靠你們這些人,實在難成氣候。”


    太子殿下低眸,冷冷轉動著手指上的扳指:“你且說說,怎麽會全軍覆沒。”


    他的聲音透著森森冷意,方才他已收到了飛鴿傳書,可既然護衛特意回來,想必是還有話要說。


    護衛眸底深黯,將那些黑衣人全軍覆沒一事,顫聲說出。


    這一次前往鬆竹縣刺殺裴長意,太子沒敢用禁軍的人,啟用的是秘密訓練的一批死士。


    原本以為勝券在握,想不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裴鈺把屍體都運走之後,屬下冒險前去查看過,所有的屍體幾乎都是一劍斃命······”


    他還有一句話哽住,不敢說。裴長意實在太厲害了,他們根本沒有一戰之力。


    太子聽著他的話,握住酒杯的手指因為用力指節泛白,這一批死士,是他精挑細選,一等一的殺手!


    什麽一等一,都是廢物!


    他聽著護衛一字一頓說著裴長意有多厲害,冷笑著將手中酒盞摔到他麵前:“明明是你們自己無能,那麽多人去殺一個裴長意,竟然搞到全軍覆沒?”


    他想不明白,裴長意當真有這般厲害?


    他站起身,惡狠狠地瞪著自己最親近的護衛:“你這個蠢貨,我早就告訴過你,若是情況不對,便要安排另一夥人去救裴長意,尋機會賣他一個人情,你可有記住我的話?”


    護衛低著頭久久不敢動彈,聲音顫顫巍巍:“殿下,我帶去的人全軍覆沒,去哪裏再找一夥人救裴長意?”


    “廢物!你沒有腦子嗎?”太子氣急:“難道裴長意真是活閻王?你們都是殺手,怎麽殺人,怎麽救人,要我教你們?”


    太子罵夠了,也罵累了,桌上零零散散的杯盞盡數摔碎,沉聲道:“你已經傳過飛鴿傳書,還來做什麽?”


    那護衛身子一抖,抬頭說道:“殿下,屬下今夜才得知,附近幾個縣負責倒賣賑災糧食的都被抓住了。屬下實在不知,下一步應該怎麽做······”


    太子抬指,捏了捏蹙緊的眉心,搖了搖頭:“都是些沒用的東西!還好,我留了後招。”


    “你現在什麽都不要做了,隻需要管好會試。記住了,無論如何一定要讓裴二高中。”


    太子說到這,心頭一鬆,露出一抹冷漠囂張的笑意。


    他倒是不信了,裴長意非要和自己作對,那如果要賠上他定遠侯府,賠上他親弟弟,他還能如此光風霽月,剛正不阿嗎?


    一想到裴長意不得不屈服於自己,太子大笑起來。


    裴長意啊裴長意,你再厲害又如何,攤上裴二這樣的弟弟,你還是要對我俯首稱臣,聽我差遣!


    太子轉過頭,冷臉看向那護衛:“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若是這件事再辦不好,你親自把自己的撫恤金送回家去。”


    太子冷聲說道:“你回鬆竹縣去盯緊裴長意。”


    “我要讓裴長意,跪著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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