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林正則和林星火的生日都不會大辦,但今年不一同。喬遷之喜加上林家平反,便是在喪期,皇帝也特許林正則好好辦一場。


    所有人都知道這場宴會根本就不是為了給誰慶生,隻是皇家想表示自己的皇恩浩蕩,林家想要在京中站穩腳跟,來參宴的人有的想拉攏關係,有的則是想借機攀上新貴。


    林星火最煩這種場合,靠裝病躲過無數場宴會的他想要故技重施,但他這套在林正則這裏早就不好用了。


    林正則喝令他必須出來招待賓客,不然他這個月的分例就別想要了。


    作為一隻無欲無求的鹹魚,林星火可以一個月不出門,但是克扣分例……不行!


    克扣鹹魚的分例,就是在克扣鹹魚的飲食,為了不餓肚子,鹹魚不得不妥協。


    林星火和白芷化身門童,站在府門口機械的行禮問好:“您好,您來了,還帶什麽東西,裏麵請。”


    這場景怎麽看怎麽詭異,態度怎麽看怎麽敷衍。


    好在這些大人都是奔著林正則來的,和這位無權無勢的林家二爺隨便客氣客氣也就罷了。


    太陽爬到天空的正中間,林鹹魚眼見賓客都到的差不多了,淺淺打個哈欠,將迎人的活計交給白芷,自己則準備去主院逛一圈,然後回窩裏癱著。


    林星火人還沒到主院,皇帝的聖旨就送到門口了。


    “太子殿下帶著聖旨過來了,各位大人快去迎啊。”府裏的小廝一聲吆喝,院中的人全都站了起來,整理衣服的聲音響成一片,不少人還在悄咪咪的往林正則的方向靠。


    皇上能特許在喪期辦宴會便已是恩典,現在又讓太子親自將封賞送過來,就更是不得了了。


    這林家已是京中新貴,日後定會扶搖直上。


    林正則帶著賓客迎了出來,還把企圖溜走的鹹魚捉過來一塊接駕。


    眾人恭敬行禮:“太子殿下晚安。”


    付景明將林正則扶起來,視線悄悄掃過林星火:“今日是林大人的好日子,林大人不用多禮。”


    林正則道了聲是,卻隻是微微直了直身子。


    付景明從順寧手中接過詔書,清清嗓子:“孤帶了父皇的詔書,林大人接旨吧。”


    眾人下跪接旨,付景明宣讀詔書。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惟治世以才,國運昌盛;惟賢是舉,方能安邦定國。兵部侍郎林正則,勤勉盡職……”


    聖旨念畢,付景明又恢複了往日親和的樣子,林正則雙手舉過頭頂,接過聖旨叩謝:“臣,謝主隆恩。”


    付景明將林正則扶起來,衝身後的人揮手,搬著箱子的下人魚貫而入,將朱紅色的箱子抬進林家的院子。


    付景明跟著林正則往林宅走,視線環繞在林星火身上,嘴裏和林正則客氣著:“這些東西林大人先收著,還有一部分農田的地契要在戶部過了戶才能送過來,大人不用著急。”


    林正則轉身又要行禮,付景明揮手免了他的禮,看著蠢蠢欲動的鹹魚,微微眯眼:“大人若是不嫌棄,孤便留著大人這裏吃飯了”


    “殿下這是哪裏話,您……”


    付景明不想和林正則囉嗦,因為鹹魚已經在尋找溜走的方向了。


    身處高位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直接點名將鹹魚控住,付景明毫不猶豫的發動技能:“大人去招待別的賓客就好,孤這裏沒什麽事,讓星火陪著孤便好了。”


    林正則一點也不想林星火和付景明待在一起,但當著這麽多人違背太子的命令,他自問沒有這個膽子。


    不情不願的鹹魚被拽了回來,還吃了林正則一記眼刀:“好好招待著別怠慢了。”


    鹹魚不想幹活,鹹魚企圖耍賴:“兄長,我…”


    “你院子的分例…”


    被拿捏口糧的鹹魚沒有選擇權,隻能皮笑肉不笑的做了個請的手勢:“殿下裏邊請。”


    坐在亭子裏的林星火和付景明麵麵相覷,曾經無話不談的將人,如今無話可說。兩人之間的氛圍肉眼可見的尷尬。


    付景明氣惱林星火莫名其妙的離開,連一封信都不肯給他留。


    林星火氣惱付景明這麽久都不來找他,恐怕是已經看上了別家姑娘。


    “殿下。”韓子佩從正院找了過來,看見兩人都在,眼睛一下就亮了,“林兄說的果然沒錯,你真的在這。”


    涼亭,暖爐,冬日,同樣的三個人又湊到了一起,此情此景一如當年初見。


    尷尬的氛圍也和當時差不多。


    韓子佩不明白這兩個人到底怎麽了,但詭異的氣氛壓得他難受,他開始沒話找話:“聖上下旨讓我年後去邊疆巡查,再見麵恐怕要到明年年末了。”


    “聖上器重韓兄是好事。”林星火敷衍著,視線維持著與付景明交鋒的狀態。


    “理是這個理。”韓子佩沒注意林星火的態度,自顧自的往下說,“但我家夫人前幾天身子不適,請來的郎中說是有了身子。”


    韓夫人懷孕了?


    林星火和付景明暫時休戰,轉而去看韓子佩。


    這個世界改變了許多,基本上都是好的變成不好的,不好的變成更糟的,他都快忘了,自己在回到世界之初時那小小的善舉。


    韓子佩看著有些煩惱,但這煩惱無疑是夾雜著喜悅的。


    林星火真心實意的拱拱手:“恭喜韓大人了。”


    “嗨。”韓子佩拱手還禮,實話從嘴裏溜了出來,“隻是這樣的話,邊疆我是真的不想去了。”


    韓子佩說完僵了下,拿起茶掩飾著自己的尷尬。


    這話他曾經和父親說過一次,父親將他訓斥一頓,說了些男子當建功立業,怎能困於兒女情長之類的話。換做是兩年前的他,他定然十分認可父親的想法,但現在……


    對麵的兩人倒是沒如他預想的那樣,用著番他聽爛了的話術勸他。


    付景明一副沒聽見的樣子,林星火卻在眉頭思考著什麽,他糾結了下,終於還是試探的說道:“韓大人若是為難,我可以問問兄長…”


    “罷了罷了。”韓子佩擺擺手,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付景明一眼。


    這林星火膽子是真大,違抗皇上命令的事情也敢當著太子殿下的麵說,這太子殿下也奇怪,剛來的時候臉色還沒有這麽難看,現在……黑的和鍋底差不多了。


    “不過巡查而已,清兒生子前定然是能回來的。”提到韓夫人,韓子佩的眼神難得的柔和起來,“清兒性子嬌慣,這月子必得我親自伺候才能放心。”


    林星火點點頭,沒有繼續強求。


    韓子佩又悄悄打量了付景明一眼。


    太子殿下今天奇怪的很,就一直坐在那裏一言不發,他每多說一句,付景明身上的氣壓就低一分,是他說錯話了?


    韓子佩將自己剛才說過的話過了一遍,疑惑的撓撓頭。


    沒有啊,他就是炫耀一下他家庭和睦,跟林星火隨意的聊了兩句,怎麽就觸了這位的逆鱗了?


    哦!他知道了!


    他與付景明歲數相當,如今他孩子已經快滿地跑了,付景明還孤身一人。


    嗨,這有什麽好生氣的。


    韓子佩大大咧咧的一拍付景明的肩膀:“說起來,聖上前兩日還從宗族中給殿下選了幾個公主格格,殿下…”


    付景明將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摔,恨恨瞪了韓子佩一眼:“這些傳言你……”


    “星火身子不適,先告退了。”林星火臉上公式化的笑容也消失了。他麵無表情的起身衝兩人拱拱手,剛準備就這樣離開,又想起這兩人的身份,不得已勉強耐下性子,點手將站在亭外侍奉的管家叫過來:“找兩個伶俐些的,將人給我伺候好了。”


    林星火氣鼓鼓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剛出後花園便碰見太常寺的兩位大人。他行過禮就準備開溜,兩位大人卻拉著人不肯走。


    為了口糧,林星火迫不得和兩人周旋:“兩位大人何事?”


    “林家果然個個出息,林大人一表人才,林公子也是風姿卓越啊。”


    “是啊是啊,林公子將來定是棟梁之材。”


    這套恭維的說辭,林星火今天聽到無數遍了,他暗暗翻個白眼,臉上卻沒有將不耐帶出來:“大人謬讚。 ”


    見林星火不吃這一套,兩人也沒興趣繼續搞這些彎彎繞繞,索性一個直球打過來:“今天來的閨秀不少,公子可有心儀的?”


    心儀的?


    林星火第一時間想到了付景明,然後光速打散了這個可怕的念頭。


    他再次拿出了之前應付林正則的那套說辭:“兄長的婚事還沒定下星火怎敢搶先。”


    兩人輕笑一聲:“林侍郎青年才俊,老朽是想要給他說媒,但林侍郎心有所屬,看上了禮部尚書家的千金。”


    禮部尚書家的千金?那不就是上輩子那個惡嫂?


    那姑娘倒是沒做錯什麽,隻是跟林正則性子有些不合,兩人白天晚上不間斷的吵,搞得家裏烏煙瘴氣的。


    可如今林星火懶得管也不想管,他算是看明白了,這都是林正則自己的選擇,他既然看重門楣,想必對這樁婚事也是十分滿意的


    “林侍郎好事將近,然後就輪到公子了。”


    催催催,催的人頭疼。


    林星火不想與兩人糾纏,更不想政治聯姻,他衝兩人拱拱手,準備開溜:“多謝大人關心,隻是星火心有所屬。”


    吃瓜是人的天性,聽他這樣說,兩位大人更是不願意放他走了:“哦,是哪家的千金。”


    林星火輕笑一聲,這是可以說的嗎?我說我心儀太子,嚇死你們兩隻瓜田裏的猹。


    腦子裏想的挺好,話卻不這樣說,林星火擺擺手,佯裝失落:“星火身子弱,未必能等的到那天,說出來恐怕敗壞姑娘名聲,還請兩位大人見諒。”


    林星火話音未落,這兩人卻忽然躬身一禮:“太子殿下。”


    林星火一回頭就看見付景明黑著一張臉站在他身後。


    他忽然有些心虛了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滿腦子都是怎麽和付景明解釋自己剛才哪些話都是誆他們的。但他轉念一想,付景明不也正在選妃嗎?他說這話也沒什麽問題啊。


    這樣一想,林星火瞬間沒有了解釋的欲望。


    他衝付景明拱拱手,毫不避諱的直視著付景明的眼睛,分外理直氣壯:\"殿下怎麽過來了,臉色還這麽難看。”


    “孤也想聽聽,林公子心儀的是哪家…”


    “二爺,家主…”一個小廝慌慌張張的從院外跑進來,在看見站在院子裏的幾個人後,瞬間啞了聲,衝著一院子的大員慌慌張張的行禮,“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兩位大人。”


    林星火打開付景明伸向自己的手,轉頭看向那小廝:“什麽事?”


    小廝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林星火身邊的這群人,硬著頭皮回話:“家主說戶部尚書過來了,讓您去見一下。”


    林星火心情差的很,也不顧外人在場,直接懟了回去:“我見他幹什麽?”


    一直被忽視的付景明臉色越發難看,冷哼一聲,甩袖離開。


    那兩個太常寺的官員換了個眼神,也悄悄退了出去。


    林星火話說的硬氣,奈不住小廝的軟聲哀求。他臉上帶著十萬個不願意,但還是跟著小廝往前院走。


    林星火人還沒到前院,就又雙叒叕被攔住了。


    瑤華一身紅衣,斜倚在門框上,衝他拱拱手:“林公子,別來無恙。”


    鹹魚一天都在營業,實在是打不起精神了,他蔫耷耷的回個禮,就想從瑤華身邊繞過去。


    “你找尚書大人啊。”瑤華站直身子,將門堵了個嚴嚴實實,“他已經走了,不過就是給林侍郎送份賀禮,順便將皇帝那幾畝田地的地契送過來。”


    這就是說,可以下班啦?


    林星火感覺身上的力量又回來了,現在隻需要和瑤華再客氣一下,就解放了。


    “瑤大人什麽事。”


    “錦程來找殿下要許諾的官職。”瑤華四下看了眼,見沒人注意這裏,才湊到林星火跟前,壓低聲音,“錦程送公子個消息。之前殿下要錦程去查雲家,錦程還真查到了些有意思的東西。不單是戶部,這工部和吏部,雲家都有插手。殿下若有意出手,那雲家恐怕就要倒大黴了。”


    林星火一時沒反應過來,雲家倒黴和我有什麽關係?


    瑤華見林星火呆呆的,索性將話說的更直了些:“我聽說公子的妹妹是嫁到雲家了吧, 公子還是早作打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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