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維忠是一個五靈根的修士。


    在下仙界裏,五靈根修士的地位,也隻比凡人高上一點。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落英仙門的玲瓏仙子一樣,闖出一番功績。


    田維忠隻是一個普通的器修,普通到被同行們嘲笑,認為他沒有資格當器修,他隻能被稱為木匠。


    他喜歡鑽研一些奇怪的東西。


    同行們看他製作出的法器,總是說,那些東西隻能用來當做小孩子的玩具,不能被稱為是法器。


    因為它們對修仙者而言,毫無所用。


    沒有人會買他的道具,而沒有實用性又沒有銷路的道具,隻是一些廢物。


    他這個人也像他的道具一樣,顛簸半生,碌碌無為,始終沒有被人們所接受。


    但他仍然喜歡搗鼓著那些東西。研究法器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


    他的愛好無法讓他填飽肚子,於是他就當好一個木匠,在下仙界各處,隻要有人需要需要製作家具,他就會過去幫忙。


    他靠著自己的木匠手藝,在下仙界勉強地生存著。


    下仙界中的散修,如他這般的人不可計數,倒也不足掛齒。


    隻是他有妻有兒,他有時候也生出幾分野心,想要努力一把,多賺一些錢,讓家人過上更好的日子。


    他的妻兒總說,讓他踏踏實實地做好自己本分的工作即可,不要再浪費錢財去搗鼓那些沒用的法器。


    他雖然心中不舍,但他也無法反駁,若他將買材料製作法器的錢騰出來,他們能過上更好的日子。


    有一天,與他常聯係的朋友告訴他,有一單大生意,問他要不要來。


    田維忠一問,才知道,有幾位有錢的修士打算在淮安東北部的地方建造一批住宅區,專門出租給附近的修士居住,靠收取租金賺錢。


    田維忠有些猶豫,他雖然會製作家具,但他沒有做過房子,他知道,建一座房子並不容易,尤其是雇主要求的那種大院子。


    但朋友卻勸他:“這些房子又不用我們親自設計,我們隻是負責搭把手幫忙就行,很簡單的。”


    朋友給他比劃了一個數:“這是雇主交代的酬金,他們急著要房子,隻要房子能快點完成,就能給我們這麽多靈石。”


    田維忠看著他的手勢,心中有些動容。如果有了這麽一筆錢,他們一家便再也並不用過著縮衣節食的日子。


    他答應了。


    他跟著一群人,日夜不眠地做完一座房子,他看著諾大的庭院,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在修建房子上也頗有天賦。


    他甚至開始幻想,以後如果他們掙到了足夠多的錢,可以在下仙界買一塊地,他也能按照家人的喜好,自己建一座院子。


    他跟著建築隊,不眠不休地趕著工程,為的就是在雇主規定的時間裏將房子全都建好。


    為了這一個項目,他太久沒有回家了,直到妻子托人給他帶話,他才知道,兒媳婦臨盆了。


    這是一件大好事情,雖然他趕不回去,但也想寄一點錢回到家裏,給兒媳婦多買一些補品。


    此時他想找雇主,問清楚之前的酬金何時才能結算。


    在剛進入項目的時候,雇主便說了,他們的酬金多少,全看他們的本事,參與建設的房子數量越多,他們到手的錢也就越多。


    正因為這一句話,田維忠沒有一刻停歇,將所有的建設都參與了,為的就是能多拿一些錢。


    但此時,他想要去找雇主,卻發現,雇主再也聯係不上了。


    他忙活了那麽久,之前的酬金,一顆靈石都沒有落入他的兜裏。


    他趕緊去找介紹他來的那位朋友,朋友卻歎著氣,對他說:“雇主說好,要在規定的時間內將那些房子全都建好,才能給你們發酬金,但你們不是沒在規定的時間完成嘛……是你們失約在前,所以這個錢也沒有了。”


    雇主規定的時間,是一個極為苛刻的條件,即使他們不眠不休地工作,卻仍然沒有辦法在他規定的時間內完成。


    田維忠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大概是被騙了。


    他對於建成一座房子需要消耗多少時間沒有概念,因此,才落入了他們的圈套。


    由始至終,他們就給他設下了一場無法完成的約定,騙來他,替他們打了白工。


    他也總算知道,為什麽建築隊中的人會越來越少。


    他的憤怒無處發泄,像他這樣被騙來的人也有很多,他們訴苦無門,隻能自己認栽,然後丟下那一片未完工的爛尾房。


    田維忠氣急攻心,再加上長時間的高強度工作,他倒地不起。


    建築隊中的人要將他送去醫館,但治療無效。


    回光返照時,他抓著建築隊同事的手說:“幫我個忙,將我的骨灰埋那些我未完成的房子裏,埋在地下。就和我的家人說,我被派去很遠的地方工作,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他不敢告訴自己的家裏人,自己遭遇了這樣的事情,這是他一生的恥辱。


    建築隊的同事按照他的願望,將他的骨灰偷偷埋在了院子裏。


    他是一個冤魂,即使他沒有辦法報仇,也要永遠地注視著這個地方。


    這件事瞞了幾年,終於是瞞不下去了。


    畢竟,即使人被派去再遠的地方工作,也不應該杳無音訊。


    田桐的祖母四處找尋,從人們的隻言片語中拚湊出了事情的真相。


    她雖心中悲痛,大罵著祖父是個傻子,但也想著,想要將他的屍骨找回來。


    但那一片住宅區的房子經過多次修建,雇主也換了很多批,模樣大變,如今想要找回,也是一件難事。


    田桐的爹說,不找了,隨他吧,他不想回家,這是他自找的。


    田桐在角落裏看著祖母和爹爹爭吵。


    似乎從她有記憶開始,她就知道,自己的爹爹似乎對祖父有意見,他不喜歡他,甚至將他很多東西都丟出家門。


    田桐每次看著爹爹將祖父的“法器”丟出門外,她就會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溜過去,在垃圾堆裏翻翻找找,將那些東西撿回來,全都藏到自己的房間裏。


    她的床底下有一個上鎖的大木箱,裏麵放著的全都是祖父的發明。


    爹爹說祖父的發明都是垃圾,但田桐卻覺得,那些都是很有意思的玩具。


    例如能伸長看到遠處的鏡子,能爆炸的小球,能夠變色的衣服,這些都是很有意思的玩具。


    田桐將祖父的“玩具”拆開,又將它們拚起來,樂此不疲。


    後來,她就在爹爹丟出的垃圾裏,找到了祖父的筆記本,裏麵記載著他這些年裏研究出的很多東西。


    田桐雖知道怎麽拆裝那些玩具,但隻有在看到祖父的筆記之後,她才真正開始懂得其中的原理。


    這時,她隔著泛黃的紙張,仿佛看到了祖父在寫下這些筆記時的模樣。


    從那一刻起,她生出了想要親眼看一眼祖父的想法。


    於是她謀劃了很久,為自己準備了很多裝備,為的就是赴這一場偉大的冒險,去將祖父帶回家。


    她確實是想見祖父一麵,但當她真的看見他的時候,她卻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事情的發展已經超乎了她的意料。


    她想到自己能和祖父見上麵,因為祖父已經去世好多年了。


    他居然能夠以一種鬼魂的形式存在。


    這一點,已經在田桐的知識盲區了。


    在她的記憶之中,鬼魂和妖怪,都是很可怕的存在,他們長得青麵獠牙,最喜歡吃小孩。


    她不聽話的時候,她的祖母就會嚇唬她,說再不聽話,就會被鬼怪叼走,到時候你就找不到家了。


    她很害怕鬼怪,但她後來意識到,不僅是她,其他的小孩,包括大人也會害怕鬼怪。


    鄰居家的阿姊對她說,修仙界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鬼怪啦,這些都是他們說來嚇唬人的,晚上才不會有鬼怪四處抓小孩。


    田桐就記著一點,鬼怪不存在,他們都是大人說出來嚇唬人的。


    但是現在,她的祖父真的變成鬼魂了!


    田桐呆呆地坐在地上,抱著陶罐,不知所措地看著黎殊:“那祖父他……還能變回來嗎?”


    黎殊搖頭:“人死不能複生,鬼魂也是另一種存在形式。如今你的祖父已經在這裏停留太久,已經沒有辦法投胎了,若不想魂飛魄散,就可以試一下,去當個鬼修。”


    人死後的鬼魂一直在世間停留的情況不多,畢竟不是誰都有這麽強的執念。


    但田維忠的魂魄與這個房子的牽絆過強,隻怕他從此都走不出這間房子,想要修煉成鬼修,也是一件難事。


    黎殊又想起他操控著銅人站在門口的事情。


    原來,除了開不了門以外,還有這一層的原因。


    隻是……


    “你說你來這院子好幾趟了,為什麽現在才將陶罐挖出來?”黎殊疑惑地看著田桐:“你祖父就在這院子裏,你們裏應外合,豈不方便?”


    田桐憋紅了臉:“你家的銅人一看見我,就向我衝過來……我害怕……”


    原來是祖父太過熱情,想要迎接自家孫女,卻被孫女當成是守門的法寶。


    於是爺孫倆大打幾回合,田桐進不了門,田維忠又出不去。


    更何況,田維忠如今魂力微弱,還沒有辦法說話,於是沒有辦法自證身份,他要是變成鬼魂的模樣,又直接把怕鬼的田桐嚇走。


    太烏龍了!


    黎殊扶住額頭:“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田桐意識到知道黎殊是個好人,她和她以往見過的那些修仙者不同,她比較好說話,如今祖父又在她手上……


    她抱著陶罐的手攥緊:“我想帶祖父回去。”


    “你的祖父如今執念過重,沒有修煉成鬼修之前,應該是無法離開這個院子的。”黎殊淡淡地開口:“更何況,你說帶他回去,他回到家中之後,你的家裏人又會怎麽想呢?如今他是已經死去的人,而他們還活著。”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鬼魂,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鬼修。”黎殊換了個說法:“你們的物種已經不同了。”


    田桐眼中神色變換。


    黎殊繼續開口:“當然,你可以先回家裏,問一下你的家人,如果祖父換了另一種身份回到家裏,看他們的態度如何,你再做決定。”


    她想了一下,補充道:“同時,你也得問清楚你祖父的意思,尊重他的想法。”


    田桐還蹲坐在她身前,抱著陶罐思想糾結著。


    黎殊抬起頭,看見嘎嘎不知何時已經爬到了樹上,此時人正趴在樹上,垂頭往下看著她們。


    “你今年幾歲了?開始修煉了嗎?”黎殊突然偏過頭看她。


    黎殊突如其來的話題轉變讓她猝不及防。


    田桐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我今年七歲了,還沒有參加仙門初試。我的爹娘都沒有靈根,所以我……或許也沒有靈根。”


    “有沒有靈根,到時候去測一下就知道了。”黎殊的手往後一撐,懶洋洋地說道:“不過你祖父留下的本事不錯,你要是能把他的本事學到手,再發揚光大,就算沒有靈根,也能成為一個不錯的……”


    黎殊斟酌著自己的用詞:“器修。”


    “沒有靈根的人也能當器修嗎?”田桐瞪大了眼。


    “能啊。”黎殊勾起嘴角:“寶田坊的鍛造爐,如今不需要注入靈力,也能點燃火焰進行鍛造。隻要你想,隨時可以去鍛器。”


    田桐身上有幾件奇怪的法器,或許那些東西不能被稱為法器,因為黎殊在上麵沒有感受到靈力的波動。


    但它們又實實在在地能夠對修仙者造成傷害。


    她身上的儀器,一個可以破開她的隔絕陣法,一個可以屏蔽她的神識探索。


    若是對這兩種裝置進行進一步的探索,說不定能夠發明出很多有用的法器。


    “寶田坊。”田桐咀嚼著這個詞。


    “你是寶田坊的修士嗎?”田桐看著她。


    黎殊眼珠上移,與樹上的嘎嘎視線對上,她緩緩地說道:“或許我曾經是,但現在,我不是了。”


    她眉眼一彎:“但我以公正的姿態去評價它,那是個很不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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