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黎殊不僅感慨道:“田老的思維就是靈活,百聞不如一見。”


    田維忠聽了她的誇讚,不免有幾分羞赧。在他活著的時候,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類似的話,就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在法器設計上沒有天賦,隻能當個木匠。


    解決了法器設計圖紙的問題,黎殊看向走廊中的那盆寒霜葉。原本她模仿召喚卷軸的模式來製作她的法器,但她腦中一直覺得,既然是召喚卷軸,那便一定要在法器中也封印入什麽花草樹木鳥獸蟲魚的魂魄,才能達到召喚的效果。


    於是她便找來了寒霜葉。


    走廊中的寒霜葉在聚靈陣和萬物生長符以及冰符的共同作用之下,早已脫胎換骨,煥發出勃勃生機。


    在古家時寒霜葉被隨意地丟在地上,沒人在乎它的生長條件,差點就被古家人養死了。如今黎殊在院子裏給它劃分出一塊最合適的生長區域,它的枝條抽長,原本落光的葉子重新長了出來,霜白色的葉子上覆蓋著一層細密的絨毛。


    寒霜葉生於極寒之地,有好的降溫冷卻麻痹的作用,常用於做冰符。因此,她想用寒霜葉來做立冬符的法器。


    立冬:水始冰,地始凍,雉入大水為蜃。


    但如今按照她的圖紙設計來說,她並不需要將生物的魂魄封印在法器之中,隻需要專注在玉石上刻製自己的咒文,以及設計好對應的墨水即可。


    若是這樣的話,那眼前的寒霜葉就隻能用來製作墨水了。


    黎殊的指尖在寒霜葉的羽狀複葉上輕點著,一股涼氣從指尖傳出,像是手指與冰塊相碰,接著一層薄霜覆蓋在她的指尖。


    它輕輕的擺動著,從她指尖掃過。


    黎殊看著身前的寒霜葉:“這棵草長勢真好,可以拔了來做墨水了。”


    下一刻,寒霜葉的葉子“pia”一下從她手上狠狠甩過。


    這草怪有靈性的,好像能聽懂她的話。


    溫溫垂下樹枝,風聲響起,帶著她的聲音卷入黎殊耳中:“你要……拔掉它嗎?”


    “能不能……將它留下……”溫溫的聲音很小,在風中一晃就消失了,但黎殊還是聽見了,她抬頭看著院子中央的大樹:“怎麽了?你舍不得它嗎?”


    這時,站在一旁的嘎嘎走了過來,朝黎殊解釋道:“我知道她的意思。溫溫還沒修煉成人形,如今隻能一直留在院子裏,而院子在院子之中,她的同類隻有寒霜葉,她怕沒有族人和她說話。”


    這種感覺嘎嘎體驗過,他能體會到溫溫的想法。


    在自然界中,生物呈現出明顯的群落特征。每一個地方的多種生物種群相互作用,逐漸形成一個穩定的生物組合。例如池塘中有魚、蝦、草、藻類、浮遊生物……它們穩定而和諧地生活在一起。


    隨著年歲增長,其中有的生物修為到了,就有資格修煉成妖修,與其共處同一群落的其他生物也能接受到它所帶來的福澤。這種福澤或許表現為生存環境的改善,或許是資源獲取變得更為容易,總之,整個群落都會因為這位妖修的誕生而受益良多。


    各種生物相互扶持,共同生長。


    然而,好景不長,隨著人類社會的不斷發展壯大,人類活動開始對自然界產生深遠的影響。


    他們大規模地開墾土地,用於種植農作物或者建造房屋;無情地砍伐樹木,導致森林麵積急劇減少;甚至將原本屬於動物們的領地據為己有,建立起自己的城市和村莊。由於人類的種種行為,許多生物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家園,生態平衡遭到嚴重破壞。


    在這樣的背景下,自然界中的妖修數量也日益稀少。曾經遍布各地的妖修,如今隻能在一些人跡罕至的角落艱難求生。而妖域,則成為了為數不多還保留著原始生態、能夠讓妖修們安心棲息的淨土。


    溫溫生活的地方,本來也是一片森林。後來,人類來到了這裏,將所有樹木都砍掉,蓋起房子,讓這成為了人類的住宅區。


    原本他們也想將溫溫砍掉,但溫溫畢竟是修煉了幾百年的樹,即使她還沒修煉成真正的妖修,但也有防禦的手段。


    她讓自己的木質變得異常堅硬,普通的斧頭砍在她身上,竟然連一絲痕跡都無法留下。


    負責施工的建築隊工期緊迫,無奈之下,他們隻好暫時放棄了砍伐溫溫的想法。


    當時身處建築隊的田維忠說:“按照我們最初的規劃,這個地方本該建造一間房子的。既然現在沒辦法除掉這棵大樹,那不如我們就順勢而為,把房子的規模擴大一些,將這棵樹圍在中間,這樣看上去也挺好看的。”


    大家思來想去,為了能夠交付規定數量的房子,他們隻能照著田維忠的建築圖紙去完成。


    於是溫溫在人類的住宅區中留了下來,但在這周圍,她再也沒有看到自己的同伴了。


    後來,嘎嘎來了,她多了一個夥伴,找回了當年的樂趣。


    但後來,嘎嘎又離開了,他這一走,溫溫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那沉寂的幾年,在這幾年中,她再也沒有聽到任何同伴的聲音,處在她身旁的,隻有人類。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新夥伴。它很虛弱,葉子都掉光了。她將自己身上的靈力渡給它,好不容易才將它挽救回來,她看著它緩慢地生長著,像是看到小時候,身旁的前輩們照顧著她一樣。


    但現在,黎殊卻說要將它拔掉。她想留下它,但她卻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留下它。


    於是她開始思考嘎嘎的話,她要快點修煉成妖修,修煉出人形,隻有長出了兩隻腳,她才能離開這個地方。隻有她長出雙手,才能使用法術,才能放出攻擊,才能與人類對抗,保護自己的同族。


    “我想當妖修。”溫溫說道:“是不是隻有我成為了妖修,變成了人的模樣,你就能放過它?”


    四周的風在鼓動著,黎殊意識到了,眼前這棵樹似乎發生了什麽變化。


    “對。”黎殊借機,加了一把火。


    “好,你答應我了,你要記得,不許食言。”


    四周的風呼嘯而起,樹葉搖擺。田桐驚呼一聲,桌子上畫著聚靈陣的紙張被風卷起,飛向空中。


    黎殊拿出藏光,墨水入膛,她提筆,在地上畫下了萬物生長陣。


    那一刻,一道道綠色的光從地下亮起,像是樹的脈搏,緩慢而有力地跳動著,向著中央的位置延伸過去。


    突然,所有的樹葉從枝頭落下,在風中旋轉著,凝聚成一個球的模樣。


    她扒開了樹葉,她睜開了眼,一件長袍飛了過來,將她包裹住。


    溫溫第一次用人類的眼睛,看清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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