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


    我常常在想,世界上為什麽這麽多的不幸呢?有沒有那麽一個人,能創造出美好到不存在瑕疵的世界呢?


    我今年已經十歲了,放在其他大洲,這種年齡的孩子肯定天真無邪,懵懂無知吧!


    可我出身在非洲,即便世界統一之後,這裏仍舊存在著各種不法製度。


    我自小父母雙亡,被人賣給了奴隸販子。當然,現今的法律不允許奴隸的存在,所以我應該算是被奴役的小乞丐吧!


    我們這種年齡幼小的乞丐,如果不賣慘的話很難討到錢,所以後天都會被主人們弄殘軀體。有的弄瞎一隻眼睛,有的麵目毀容,又或者弄成啞巴或聾子,再者就是四肢的殘缺。


    當我的左手被無情的剁下的那瞬間,痛疼屈辱和不甘的感覺,讓我至今也無法忘懷。


    但在那之後我卻知道,我算是很幸運的了,大多數孩子的身體殘疾比我更嚴重,也更影響日後的生活。


    我本以為自己的人生永遠這般灰暗之際,沒想到奴隸頭子被繩之以法,他的手下也是或逃或死,我們這些小乞丐意外獲救了。


    那時我已經7歲了,比起小時候長大了很多,所以我稚嫩的腦袋中這麽想著,這個世界應該不會再有溫暖了,所有的大人,不過就是披著羊皮的惡魔?


    這些拯救我的人,其實本質上和那些奴隸販子,也沒什麽區別不是嗎?


    於是我徹底封閉了自己的內心。


    沒有人願意收養我,我外貌醜陋,還斷了一隻手,更不願意和人說話,大家對我都是避之不及。終於有一天,幾位村民將我帶上了純陽山,見了忘塵老師一麵。


    忘塵老師看了我一眼,長歎了口氣,“可以,你們就讓這孩子,留在山上吧!”


    我本以為今後我的人生,和之前的七年也並無不同,但我很快就發現我錯了。


    我雖然是個小孩子,但因自小身世淒苦,也很能看出大人是否偽善,以前的所有大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但來到純陽山之後,我竟然找不到一個真正的偽善之徒。


    每一個人都是很好的人,品德高尚,舉止和善,不藏什麽小心思,彼此相處融洽,對我也很好,絲毫沒有因為我的身體缺陷而看不起我,甚至在日常中都很小心的避開這一點。


    更沒有因為我的年齡小,而擺出一副大人說教的姿態來。


    我根本無法相信,世界上還存在這樣的一個地方,難道這裏的人,就是書籍裏的聖賢之輩嗎?


    這讓我幼小的內心,受到了無比巨大的衝擊,我逐漸開始改變,從不發一言變得多嘴多舌,從麵色木訥變得時常愛笑,我喜歡這裏所有的人,因為大家對我真的很好很好。


    這裏的人也很受村民們的愛戴與尊敬,一次偶爾的機會,我聽說村民們稱這裏的人為修行者,於是我便去問忘塵老師,什麽是修行者。


    忘塵老師笑而不語。


    我想,修行者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人才能擔任的,於是我又問,我能不能成為修行者。


    忘塵老師搖了搖頭,我問他為什麽,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如果一個人能夠成為修行者,那麽不需要提問,如果他需要提問,那麽他暫時無法成為修行者。”


    我似乎懂了什麽,但似乎一點也沒懂。


    無論如何,我喜歡這裏,我願意待在這裏一輩子,從七歲到十歲,我在這裏度過了三年,這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我最喜歡三個人,一個是忘塵老師,一個是白雲師兄,還有一個是雅姐姐。其實說起來,忘塵老師太過高深莫測,所以我更喜歡另外兩個人。


    可是在兩個多月之前,有那麽一個人闖入了我們的生活,自那天之後,白雲師兄離開了純陽山,而雅姐姐的笑容,也漸漸少了很多。


    為什麽呢?我真的不能理解,就因為這個上山一次,待了一夜的人,我所期待的美好未來,就這麽徹底消失了。


    這個世界為什麽會如此的殘酷呢?我隻是小小的奢求著,希望我最喜歡的人能夠待在山上,陪著我更久的時間,可總是有些惡人,會剝奪這小小的幸福。


    我還記得那個人的樣子,因為那天我想要去找白雲師兄的時候,我偷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這個人長得很好看,我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性,甚至我覺得就算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性和他比,也未必及的上。


    可這樣的人,卻有著無比歹毒的內心。


    我的拳頭握地緊緊的,我想要為白雲師兄報仇,想要為雅姐姐漸漸缺少的笑顏討回公道。我從前曾幻想過,我最喜歡的兩個人也許有一天會在一起,過上王子公主般的生活,可是被這個突然而來的男人給破壞的一絲不剩。


    今天,我又一次見到了這個男人,他一臉的冷漠加平淡走到山路上,身姿挺拔,無悲無喜,仿若這世界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般,我從一旁的山道上跳了出來,用完好的右手指著他,大聲質問道,“為什麽?”


    他和忘塵老師很相似,話非常少,像是一個世外高人,可我知道,他比起忘塵老師,有一顆歹毒陰暗的內心。


    我繼續追問道,“為什麽你要將白雲師兄趕走,你有什麽權利那麽做?”


    “我沒有趕走他,是他自己決定離開的。”男人終於回了我,他的語氣仍舊沒有悲喜,仿佛自身是一塊石頭般!


    “你撒謊,你騙人,你一定用了什麽辦法威脅了白雲師兄,所以白雲師兄離開前什麽都沒說,但我知道,白雲師兄不是那樣的人,一定是你做的,是你對不對!”


    我的語氣越說越嗚咽起來,“是不是因為雅姐姐,你喜歡雅姐姐,不想讓白雲師兄待在她身邊,所以才用這種下流無恥的手段……”


    意


    我看著麵前這個哭泣的小男孩,他是黑種人,相貌很醜陋,還斷了一隻左手,但我從來不以外貌去評判他人。


    我的確說了一些話,讓白雲先生離開了純陽山,如果放在全世界的所有地方、所有立場上,都應該是我做錯了,我用卑鄙的手段逼走了情敵。


    但除卻這世界的唯一一個例外——修行之地。


    修行者是這個世界上最殘酷悲哀的一群人,他們不能擁有任何感情,所以在我看來,白雲先生的離開,對大於錯。


    但麵前的小男孩,他不太可能懂這些。


    所謂人非聖賢,孰能無情,修行者也是人,同樣存在感情,隻是深埋內心罷了。這個小男孩連修行者都不是,單純隻是一個思想還未成熟的小孩子,我去和他解釋修行,解釋“道”,是毫無意義的事吧!


    “如果你想要過普通的人生,乃至幸福一些的人生,就遠離這裏吧!”我不再去看他,“修行是這世上最殘忍恐怖的道路,走上去之後便身不由己,也沒有了回頭的機會,所以在我看來,沒有踏上這條路的人,才擁有幸福的未來,至少現在的你是這樣。”


    “而你的那位白雲師兄,他早就不存在的回頭的可能了,所以他隻能離開純陽山,用自己的餘生走遍天下,幫助世人。”


    我很明白修行者的內心幾乎斷絕感情,如果白雲先生真的要還俗,應該返回城市做一個普通人,最終結婚生子,過完餘生。可他沒有,所以他本質還是一個修行者,隻是無法修行罷了。


    這樣的人,在修行者中絕不少見,他們真的很可憐,又很可悲,卻早就無法回頭了。


    小男孩哇哇大哭起來,語氣悲傷可憐,“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我隻是想要白雲師兄和雅姐姐,還有大家一直留在山上,開開心心的生活下去,嗚嗚嗚嗚嗚……”


    我看著他好久都沒有發出言語,最終還是輕聲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所期待的一切美好,在你所珍視的人眼中,是沉重的因果和無盡的枷鎖,是必須舍棄的存在。”


    “離開這裏吧,因為你留在純陽山越久,你就會懂得越多。你所需求的,和這裏的人所需求的,是徹底相反的東西,總有一天會形成巨大的矛盾。”


    小男孩完全聽不懂我的話,隻是獨自的哭泣著,“難道是我錯了嗎,是我做的不對嗎,可是我明明……”


    “不,我想你應該是對的。放在這個世界的所有地方,乃至所有角落,你的理念都應該是正確的,但唯獨這裏是例外……”我的語氣毫不留情,“所以在這裏,在這個修行之地中,隻有你是錯的,其他所有人,都是對的。”


    說罷,我便徑直離開,因為我這次來的目的,是再次見雅一麵。


    並且,我要帶她離開這裏,無論如何,不管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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