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頭頓時覺得有些緊張,局促不安,就看他那一雙無處安放的手就可見得他心裏慌亂的程度。


    畢竟刻在骨子裏的階級概念讓他本能的對大戶人家產生一種距離感和懼怕感,這種感覺才是古代的最底層老百姓正常該有的感覺。


    隻有像徐煥這樣內裏是個現代人的才會不以為然,畢竟現代人刻在骨子裏的觀念是人人平等,就是天王老子來你能奈我何?我又沒犯法,對我不公就法院見。


    徐煥在堂屋裏四處走走看看,裏麵有兩個大博古架,擺的東西雖然看不懂名堂,但是都挺好看的,瓷的、玉的、銅的、銀的各種寓意著吉祥如意、財運亨通等擺件。


    徐老頭可是無論如何也放不開,他是個大人不能跟孩子似的滿屋亂走,那樣顯得自己很不懂事,就一直站在原地,連坐都不敢坐,因為主人家沒說讓坐,你若是坐了也會被視為不懂禮數。


    再就是他心裏上對昂貴的家具有點害怕,怕給人家坐壞嘍。


    那咋能坐壞呢?咱屁股上也沒長釘子呀?


    他輕聲的對徐煥說:“大孫女,你可小心著些,別碰啊,就看看就行,哪一個給碰壞了咱這輩子搭進去都賠不起。”


    徐煥心說:爺爺,你活的可真夠卑微的,這是毛病,得改!


    徐煥說:“知道了,爺爺,你坐啊,站著幹嘛,咱們又不是他們家的奴仆,幹嘛低三下四的,咱們是他們請來的,又不是咱們上趕子的。聽我的,你坐下,萬事有我呢,你別擔心那麽多。”


    徐老頭心裏說不上來是咋回事,自從逃荒搶了王員外莊子之後,他這心裏就對大孫女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依賴,啥事隻要有大孫女在,那就心裏踏實,隻要孫女說行的事,那就一定行,迷之信任。


    他選擇了最下首的一把椅子,搭了個邊坐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擺了一個看起來很禮貌的姿勢,心說:這畢竟是光武的本家,咱不能給他丟臉。


    徐煥欣賞完博古架又轉向了另一邊的字畫區,牆上掛的,桌子上擺的,無處不彰顯何家是書香門第。


    書法吧,字寫得太龍飛鳳舞了,沒幾個認識的字,徐煥搖搖頭欣賞不來。


    就那些畫還行,能看出來畫的是啥,都是寫實的畫,不像西方淨搞那些抽象的讓人看不明白全靠瞎猜。


    這裏還有兩個屏風分別刺繡了帶有萬壽無疆和錦繡前程寓意的字畫,不得不說,古代刺繡還是讓人比較驚歎的藝術。


    徐煥背著小手,小聲的讚美了一句:“古代的風雅現代不及啊~”


    全欣賞完了,也不見有個人來搭理他們。


    徐煥也坐下歇歇腳,心想:在古代生活真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看眼下就知道了,泥腿子是有多不受待見。底層老百姓想要翻身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做夢吧!多虧她們好巧不巧的遇上了個熠王,算是抱上了一個金大腿,還有楊家姐弟,這也算是貴人,最起碼救命之恩在那擺著,不光是救了楊家姐弟的命,間接的也救了他楊將軍自己的命和北方十州百姓的命,楊鋒將軍是不能輕視他們家的。這就是她們家翻身的運氣和底氣,得牢牢抓住。


    就在徐煥等得有點心煩了的時候,剛才那個中年男人才跟著一位老者進了堂屋。


    徐煥見來人了,拉扯了一下她爺爺的袖子,徐老頭心領神會,趕忙上前見禮,說:“小老兒來自泰州雲河縣,名叫徐福貴,這位是我的大孫女叫徐煥,我們是來尋何光武我的義弟的,想打聽一下他的住址。”


    老者也不做自我介紹,十分清高,都沒給他們倆一個正臉,徑直坐上了首位,丫鬟迅速上了一杯茶,老者端起茶吹了吹又聞了聞,然後抿了一口之後,才聲音徐徐的問:“找他何事?”


    徐煥十分不喜歡這種被人蔑視、輕視甚至無視的感覺。


    她的手在衣袖裏握緊了拳頭。


    心裏暗暗的罵了一句:裝個屁!


    徐老頭還是很恭謙的回答:“何光武年幼的時候與家人走失,曾被我的父母收留,在我家住了十年,我們兄弟二人頗有感情,這一別也有將近四十年了,我們老家鬧災不得不背井離鄉,一時也想不到什麽好去處,便想著來尋光武,見上一麵,順便就在這邊落戶了,這樣以後也能常走動。”


    老者眼皮一直耷拉著,就是一副瞧不起你而你又奈何不了他的樣子,“打秋風罷了,說的那麽冠冕堂皇。”


    這句話可讓徐煥忍不下去了,上前簡單見了個禮,就這個禮還是模仿剛才進屋添茶倒水的那個丫鬟的做派現學現賣的,也不管對不對勁,先湊合用吧,反正他也不抬眼皮看不見不是,但是不見禮就說話倒是顯得咱們沒素質就會讓人挑禮。


    徐煥嘎嘣脆的說:“這位爺爺您好,您誤會了,我們不是來打秋風的,我們原本就是要往北走,南方大旱且有戰亂,往北走自然是明智之舉,恰巧聽說我爺爺的義弟在北方,我們才決定順路來看他一看,畢竟我爺爺已經沒有在世的親人了,以後能當個親人常走動,不是很好嗎?這也算是了卻了我爺爺的一個心願,如果我們真是需要打秋風的話,何不去打熠王的秋風呢?”


    老者一聽熠王,端茶杯的手一頓,眼皮子騰的一下子就抬起來了,十分詫異的看著她。心裏起了一點波瀾:聽這話,這祖孫倆的來曆不簡單啊。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大兒子,那眼神就是在訓斥他:你怎麽沒打聽清楚呢?不是說來投親的嗎?路上遇到了燕鑠那小子,因為有病人需要及時就醫,所以燕鑠給了她們令牌,現在這是什麽情況?啊?!


    中年男人被他爹一瞪,立馬頷首,行了個禮,雖然沒說話,但是他們之間的眉眼官司就是爹訓兒子,兒子知道錯了。


    先前老者聽了兒子的匯報之後,原本是想把人叫來,敲打一番別癡心妄想攀附何家,你們還不配,然後再借機把令牌收回去,畢竟是燕鑠安排人進的城,多少給點麵子,所以讓人走了中門,然後把人晾在那就是給一個下馬威,讓他們失去了那份癡心妄想的心。


    結果沒想到,徐煥這一句“打熠王的秋風”直接給他整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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