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盛律法,流放之人不得行官道,不得住驛站。


    所以,凡流放之人,需穿越崇山峻嶺,日行五十裏,每日卯時出發,一直行至戌時,就地休憩,次日卯時再次出發,期間不得耽誤,否則按違律懲處。


    也正是因為這樣嚴苛的律法,凡流放之人,能夠活著走到流放之地的,少之又少。


    不僅是流放的犯人,就連押解的衙役,也常有意外發生,若不是報酬豐厚,鮮少有衙役願意前往。


    押送花映雪他們這一行的衙役頭頭,人稱宋捕頭,已經押送了許多次流放犯人前往北疆,因此對於線路十分熟悉。


    由這樣一個經驗豐富的捕頭押解,對於流放之人來說,也算是一件幸運的事,期間能避免不少麻煩。


    而對宋捕頭等人來說,能保證越多的犯人順利到達流放之地,他們這些衙役的賞錢也會越多。


    對此,宋捕頭也頗為自豪,他所押解的犯人,向來是損傷率最少的,得的賞錢和報酬也是最多的。


    所以,對於押解流犯這種差事,宋捕頭一向積極,昨夜更是聽到風聲便自動請纓。


    原以為這又是一趟美差,可等見到流放一行之後,宋捕頭就笑不出來了。


    竟是謝國公一家!


    而且,一家大多重傷,僅有三名柔弱女眷尚好。


    宋捕頭押解了這麽多次犯人,出發情況如此糟糕的,僅此一家。


    照這種情況,他別說押解他們順利到達北疆了,怕是不出三日就得死一大半兒!


    謝國公為官多年,美名遠揚,便是他們這些衙役也心存敬仰。


    謝國公死在他們的押解看管之下,他們心中難安不說,謝國公那些舊友,能輕易放過他們?


    怎麽想,這都是一樁燙手的苦差事,宋捕頭越想越想回到昨夜抽自己一巴掌,讓你瞎請纓,這次可不好辦了!


    即使謝國公一行安全到達北疆的希望渺茫,近乎於無,但宋捕頭還是懷抱著一點點的期望,跟手下人做了商量。


    這一路上,多對他們照顧一些,每日盡量少行路,多休息,他們再幫著推一推不能行動的人。


    如此,謝國公府一家,能夠活著到達北疆的,怕是能多一兩個……吧?


    宋捕頭一行抱著這樣的想法,心中哀戚,隻覺得這趟差事越發艱難,卻沒想到,這一趟差事,將會是他們此生,回報最為豐厚的一趟差事……


    出了宣德門,宋捕頭便領著花映雪等人往僻路而去,原本是按律不走大道,可這樣一來,也方便他們行事。


    宋捕頭一行原想著,等避開了眾人耳目,便輪流為謝國公幾人推車的,卻不曾想,這活兒壓根兒輪不上他們。


    那運氣不好的新世子夫人,竟是如此厲害!


    推著謝國公幾人走的飛快,麵上絲毫不見吃力,如閑庭信步一般,看起來竟比他們還要輕鬆幾分!


    但另外兩位夫人,就沒有那麽輕鬆了,沒走多久,就氣喘籲籲,麵色蒼白,儼然一副即刻就要暈厥過去的樣子。


    衙役都發現的事情,花映雪自然也看到了,這次,她不容拒絕的讓她們都上了車。


    “夫人,姑姑,你們也上車吧,你們再走下去,怕是走不了幾步就要暈過去了,到時候照顧你們更麻煩。”


    柳如眉和花月嬈原本還想拒絕,聽到她這麽說,頓時把話咽了回去,有些喏喏的上了車。


    花月嬈還好,知道自家侄女兒從小天生神力,又得名家指導,便是大多男子都無法企及。


    推著他們所有人一起趕路這種事情,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對自家侄女兒來說,也不是很難的事情,就是這說話嘛……


    雖然說他們的確算是個麻煩吧,但這麽說出來,也太直接了吧?


    她還好,夫人那邊……


    柳如眉並不知道花月嬈的擔憂,自己也覺得自己也是個拖累,心中對花映雪的愧疚越來越深。


    “孩子,實在是太委屈你了啊,你這樣,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了。”


    過去,她感謝人的手段無非是賞賜些金銀,或者對人多照拂幾分。


    可現下,她什麽都沒有了,又談何感謝報答,幹巴巴的一句話,光是說出來就讓她羞紅了一張臉。


    花映雪笑笑,明媚的小臉上沒有絲毫陰霾,“夫人,您太客氣了,咱們不都是一家人了嗎?還說這些幹什麽。


    我爹從小就告訴我,一家人是守望相助的存在,現在你們身體不適,我照顧你們是應該的。


    待他日我身有不適,你們再來照顧我,那不也是一樣的嗎?”


    聽到這熟悉的話,花月嬈露出了懷念的笑容,“這麽多年過去了,兄長還在說這話嗎?”


    身居高位多年,柳如眉已經許久不曾見到花映月這般單純赤忱的小姑娘了,心中無比感動,竟然有些感謝長公主那下作行為了。


    若不是她為自己女兒存了私心,又如何能將這般好的姑娘,送到他們家。


    柳如眉感動的伸手撫了撫花映雪的頭,“好孩子,既是一家人,那我就不再說客氣話了。


    隻是,你也無需再稱呼夫人了,眼下,這裏已經沒有什麽國公夫人了,我們隻是獲罪之身,怎麽還擔得起你這一聲夫人。”


    “那我該叫什麽?”花映雪一時愣住了。


    花月嬈嗔了花映雪一眼,“傻孩子,你都與世子拜堂成親了,該改口叫娘了!”


    花映雪有些訥訥,下意識的看了仿佛昏迷過去的謝知韞一眼,小小聲喊了一句,“娘!”


    “哎!好孩子!”柳如眉幾乎是瞬間感動落淚。


    閉目的謝知韞,此刻心中也有種難言的酸楚,他心中有恨,有怨,也有愧,到底是他存了私心,若不是這樣,她也不會受牽連。


    他這樣的人,實在自私,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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