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靈吟風獨自一人來到後院花園散步,有意無意間地來到昨日葉小芸所說的那堵牆壁前,他左右望了望,見四下無人,便走到牆壁邊,細細地觀察。


    這堵牆上爬滿了爬山虎,還夾著幾朵色調優雅的小花,靈吟風小心地用的手撥開一片爬山虎,發現裏麵的牆壁顏色很深,與其餘牆壁有很大的差別,心道:


    “嗯,這堵牆壁一定是後來才修建的。”接著,他用手輕輕地敲了敲牆壁,聲音空洞,由於他用力甚輕,所以內有回聲,“這裏麵是空的!”靈吟風暗道。


    他放下爬山虎,在花園中慢慢地來回走動,靜靜地思索。由方才觀察到的現象看來,這牆裏麵是空的,左右又沒有房間,難道是儲藏室嗎?又或者是什麽密室?


    正當他冥思苦想之際,忽然從對麵傳來幾聲悠揚的琴聲,那琴聲婉轉動聽,清雅優美,宛如輕紗撫過錦弦,落花飄落瑤琴,煞是好聽。


    靈吟風心下好奇,便順著琴聲走去,他所處的方位甚為偏僻,七彎八繞,走了老大一圈子路,才在一間裝點的古樸、美觀、高雅的屋子前停了下來。


    屋門是敞開著的,屋子中央放著一張七弦琴,一位身著素服少女正在彈奏,那少女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正是昨日初見的紀秋蓮。


    靈吟風微微一笑,不願打擾她的雅奏,便欲走開。紀秋蓮卻看見了他,叫道:


    “靈公子!”靈吟風回過頭來,道:


    “在下魯莽,打擾姑娘盡興了。”


    紀秋蓮搖搖頭:“沒關係的。”


    靈吟風望望桌上的瑤琴,對紀秋蓮微笑道:


    “姑娘好琴藝啊!方才一曲‘望穿秋水’當真奏的適如其分,美妙動聽,連花兒也陶醉了。”


    紀秋蓮稍稍一驚,問道:“公子聽得出這是‘望穿秋水’?”


    靈吟風笑道:“滿心相思化飛塵,天涯海角伴君歸。這曲子雖是抒發思念之情,卻是一點兒也不哀傷,反而清朗寬懷,令人回味無窮,也難得姑娘如此絕藝,才將這曲千古名調彈的如此淋漓盡致!”


    紀秋蓮心中又驚又喜,想不到靈吟風對音律竟也如此精通!便道:


    “公子所言極之。秋蓮獲益非淺,……秋蓮極盼能聽公子親自撫琴一奏,不知秋蓮可有如此耳福?”


    靈吟風笑道:“紀姑娘言重了,在下也隻略知一二而已,承姑娘美言,在下豈敢在此班門弄斧!”


    紀秋蓮道:“公子不必過謙,秋蓮願意洗耳恭聽!”


    靈吟風微微一笑,“恭敬不如從命,那末在下獻拙了!”說罷坐在琴前,略一思索,便盡興彈奏起來。他這一首曲子柔和之極,宛如朝露暗濕花瓣。又似曉風低拂柳梢,論起琴技曲藝,自是比那紀秋蓮好了許多。


    一曲完畢,紀秋蓮讚歎不已,“公子好琴藝!秋蓮拜服。”


    靈吟風道:“不敢當,不敢當。”


    紀秋蓮抬眼向遠處望了望,忽然歎了口氣,靈吟風問道:


    “姑娘何故歎氣,莫非有什麽心事?”


    紀秋蓮道:“我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娘,是爹帶大我的,爹爹雖然待我極好,可是總不讓我隨便離開山莊,有時候,我很羨慕那些小鳥兒,有一雙自己的翅膀,想飛到哪兒都可以,可我就……”


    靈吟風道:“你不必傷感,其實你還是幸運的,你有一個愛護你的爹爹,還有那麽多敬重你的家人,說起來你比我幸福多了。”


    紀秋蓮望了他一眼,心道:“隻有你,才是我的知音,可是過不得多久,我們就要分離了,唉!若是你能一輩子留在這兒,該有多好?”想到這兒,不由得杏臉飛霞。


    靈吟風不明白地何以忽然之間兩頰徘紅,問道:


    “姑娘不舒服麽?”紀秋蓮搖搖頭。


    靈吟風笑道:“你就算沒有朋友也沒關係,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朋友啦!若是姑娘本嫌棄,就叫我一聲吟風好了!”


    紀秋蓮心中歡喜,輕輕地叫了聲“吟風哥哥”靈吟風笑道:


    “好妹妹,乖妹子!”


    紀秋蓮臉上一紅,不敢與靈吟風目光相接,半響,她才抬起頭來,望著靈吟風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睛,道:“謝謝你!”


    靈吟風笑道,“謝我做什麽?你能看的開,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紀秋蓮點點頭,忽問道:“小芸是你的師妹吧?”


    靈吟風點點頭“嗯,小芸比我小兩歲多,我們是一道長大的。她是一個很不錯的小姑娘,你若和她接觸久了,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紀秋蓮低頭撥弄著衣角,沈默不語,心中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


    “小姐,老爺讓你過去用飯。”一個丫環走過來,對紀秋蓮躬身道:


    “哎呀,差點兒給忘了,早飯還沒吃呢!”靈吟風笑道。


    紀秋蓮點點頭“吟風哥哥,我們現在就過去吧!”說完,關上房門,與靈吟風並肩同行,朝飯廳走去。


    紀顏早已在內廳等待,看見靈吟風和女兒一齊進來,心中微微一怔,表麵卻是不動聲色,道:


    “靈賢侄,方才我差人到東廂房,請你過來用飯,卻怎麽也不見綜影,想來是賢侄在與小女閑談吧?”


    靈吟風微微道:“讓前輩久等了,還望恕罪!”


    紀顏淡談一笑,“哪裏,哪裏賢侄,侄女,你們請隨意。”


    從入飯廳的那一刻起,紀秋蓮的目光就再也沒有從靈吟風身上移開過,這一切全都被葉小芸瞧在眼裏,她心中很不是滋味,飯也吃不下,隨便扒了幾口,便起身道:


    “對不起……我,我不餓,我先走了……”


    說罷轉身離席,別時匆匆一瞥,隻見紀秋蓮眼波流轉,無限深情地瞧著身邊的靈吟風,不覺鼻子一酸,幾乎要掉下淚來。


    葉小芸三步並作兩步地離開飯廳,朝後院花園奔去。紀秋蓮竟然用那種眼光瞧靈吟風!


    就像是一個賢淑的妻子對自己深愛的丈夫的目光!她被那含蓄而又充滿戀慕的眼光深深刺痛了,而靈吟風呢?他還是和往日裏一樣,臉上掛著自信的微笑,那麽他的眼光呢?是望著紀秋蓮,還是自已呢?葉小芸的腦袋昏昏沉沉,什麽樣都記不起來了。


    葉小芸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定下心來,眼前是一池潭水,她走過去,俯身向潭中望去。


    水麵倒影著一個姿容秀麗、美貌如花少女,隻是她柳眉微蹙,目光如幽似怨,像有滿腹的憂怨,不知向誰傾訴。


    忽然,平靜如鏡的水麵拎起點點漣猗,水中的影像變得模糊不清,葉小芸的眼前,也已是一片朦朧。淚水滑落下來,靈吟風的麵孔在跟前交錯變換,最後,隻剩下他愛憐的目光和關切的神情。


    葉小芸疑惑了,真的是他嗎?她終於舍棄了紀秋蓮,回到自己身邊了麽?


    她迷惘地轉過頭去,卻不由地驚喜起來,因為靈吟風的的確確就在她的眼前,他的眼光是那樣地溫和,他和笑容是那樣地親切,那目光,那笑容,足可以撫平她心頭的創傷,他真的回來了!


    “師兄!”葉小芸再也忍不住,一頭撲進靈吟風的懷裏,嗚鳴地哭了起來,不過,這時的淚水已經不是方才又苦又澀的心酸了,有一點欣慰,又有一點兒無奈,但更多地是發自內心的滿足。


    時間啊!就這樣停止吧!“師兄,我……”


    葉小芸抬起頭來,靈吟風理解地笑笑:“什麽都別說了,我都明白。”


    葉小芸道:“紀姑娘她,她很喜歡你罷?……你……”


    說到這兒,望了望靈吟風的雙眸,希望能從中得到心中期盼的答案。


    誰知,靈吟風忽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將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邊,他的目光是沉重的,滿懷著憂傷,葉小芸疑惑起來,那是屬於他的眼光麽?十幾年來,還從未見到過這種目光,出現在他那雙清若秋水,明如朗月的眼睛裏。


    檻菊愁煙蘭泣露。


    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


    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


    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欲寄彩箋兼尺素,山水長闊如何處?


    “師兄……你怎麽了?”葉小芸輕聲問道。


    靈吟風俊眉微蹙,緩緩地說道:


    “秋蓮將自己的心事寄曲‘望穿秋水’之中,而我,又何嚐不是滿心相思化飛塵,天涯海角伴君歸呢!可是她,卻是再也回不來的了……”檻菊愁煙蘭泣露。羅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諸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水長闊如何處?”


    葉小芸越聽越糊塗,“她是誰?難道還有一個她麽?師兄吟的詞……”她好奇心起,問道:


    “師兄,你說的是誰呀?”


    靈吟風道:“小芸,你還記得三年前,師父派我下山送信的事麽?”


    葉小芸想了想,道:“嗯!你那次去了半年之久,師父擔心得不得了呢?”


    靈吟風點點頭:“那半年,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也是最暗淡的回憶。”說到這兒,抬頭望了望天上的白雲,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仿佛身邊的叢林中,還有她那熟悉的身影。


    “一次偶然的時機,我認識了一位叫做燕玲的女孩,”靈吟風用低沉的語調緩緩地講述著:“她比我小一歲,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姑娘,我們一見如故,她琴棋書畫。詩句曲賦,無所不通,我們經常在一起談古論今,我覺得我找到了知音,那半年裏,我們幾乎朝夕相處一見麵就總有說不完的話。有她在的那段日子,是我有生以來所經曆的最快樂的日子。”


    說到這兒,他的嘴角泛起一絲微笑,也許是在回味當時的歡悅吧!葉小芸靜靜的聽著,從心底為靈吟風覓到了燕玲這樣的知音感到高興。


    “可是,好景不長,終於有一天,她告訴我,她實際上是冷麵修羅趙文祥的女兒。”靈吟風聲音暗啞。


    葉小芸吃了一驚:“冷麵修羅趙文祥,他是師父的宿敵!”


    靈吟風點點頭,道:“我知道後自然大大地吃驚,她還對我說,趙文祥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正在四外尋找我,她很不滿意他父親的做法,決定幫助我逃脫趙文祥的勢力範圍。那時候我的武功還很差,遠不是趙文祥的對手,我們還沒跑出多遠,就和趙文祥狹路相逢。仇人見麵格外眼紅,自然免不了一番惡戰,我幾乎命喪趙文祥之手,而她為了救我,竟和她的父親同歸於盡!”


    葉小芸驚呼一聲,重覆道:


    “她……竟……竟和她的父親……同歸於盡!”


    “她曾說過,她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看見她的父親改邪歸正,做一個真正的好人。”靈吟風道:


    “她之所以離開她的父親,獨自行走江湖,就是因為不願見到她的父親,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她臨終前對我說、她沒有後悔過,也不曾怨恨他的父親,她認為這是最好的結局,隻可惜以後不能時時見到我,不能陪在我的身邊,說說笑笑了……”


    葉小芸聽得淚流滿麵,深深地為這位燕玲姑娘惋惜。


    二人沈默良久,靈吟風道:


    “自從那次以後,我對愛情的向往淡了許多,隻是一心一意地學劍,將來可以繼承師父的衣缽,將本門武功發揚光大。”


    葉小芸點點頭:“師父說你那次回來之後,變得成熟了,穩重了,叫人值得信賴。”


    靈吟風又道:“這三年來盡量不去想這件事,它就像是一場夢,一去不返,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好了,今天才是最重要的,我們應該把握今天,創造明天,而不是在過去的已中流連。”


    說到這兒,他立即恢複了往日的自信,道:“還有好多的機遇和挑戰在等著我們呢!”


    葉小芸笑了笑,方才心頭的不快一掃而空,她為自已有這麽一位師兄驕傲,也衷心地為那位素末謀麵的燕玲姑娘祝福。


    靈吟風望望葉小芸,道:“我現在還不想過早地談婚論嫁,我隻想把劍學好,做一個有益於武林的人,也許,有那麽一天,當我厭倦了飄泊江湖的生活。我也會尋找一位知心的伴侶,從此隱居世外,過我所向往的美好生活。你願意等到我嗎?”


    葉小芸抬起頭,深情地注視著靈吟風的雙眼,道:


    “無論是十年還是二十年,我都願意等我會永遠等著你,永遠……”


    靈吟風在她麵前,本來感到有點兒內疚,怕辜負了葉小芸的深情,聽了這幾句話,心情豁然開朗,不覺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這是淨化了的感情,升華了的感情,遠遠超乎普通的愛情之上,也許,他們日後會成為愛侶,也許永遠都不會,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就在這一刻,他們彼此心意相通,感情到了更高的境界,是一種“得一知已,可以無憾”的幸福。


    直到這一刻,葉小芸方才明白,自己對師兄的感情,其實並不是普通的戀慕,更多的是發自內凡的敬佩和傾慕,而靈吟風對自己的感情,則是一種愛護、憐惜,一種大哥哥對小妹妹的真誠的關懷。


    “現在不生氣了吧?”靈吟風刮刮葉小芸的鼻子。


    “誰生氣了?別瞎說。”葉小芸笑道。


    靈吟風嘻嘻一笑:“好好好!算我說錯了話,咱們這就回去了吧?”


    葉小芸點點頭,二人一起往回走,忽然,靈吟風停了下來,道:


    “師妹,你還記得後院那堵奇怪的牆嗎?”


    葉小芸四下望望道:“咱們現在就過去瞧瞧。”


    靈吟風微一沉吟,低聲道:“不忙,我們出來這麽久,說不定已經被紀顏盯上了,這樣吧,今晚亥時,我們一起過去看著。”


    葉小芸道:“好!我聽你的,那麽,我們該回去了吧?”


    靈吟風道:“是啊,等的久了,紀顏會起疑的”說罷與葉小芸並肩朝飯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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