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還是定不下心來做功課。


    說也奇怪。現在我簡直有點兒像小說戲劇裏有時要出現的那號可笑的學生了,不能安安靜靜來複習功課。


    可是你們不知道,實際上我的情況不是那麽回事。這會兒我正做著一件更重要的事:我正打算著我遠大的前途──這比起眼下的功課來,當然重要得多多了。


    “我將來要做一個什麽呢?”


    這個問題我老早就提出過。前麵我說過,我曾經想當作家,不過還沒確定。我也想過要學醫,那還是我在小學的時候,我想我將來一定要把奶奶的風濕症治好,還不讓媽媽發氣管炎。同學們有病也可以來找我。“王葆,我肚子疼!”好,躺下吧,我來聽聽。“王葆,我哥哥有點兒不舒服。”那沒問題,我隻要開一劑藥方就行了。我剛坐下,拿起鋸子來要著手做一個滑翔機,忽然又有人敲門:“王葆,我鼻子不通氣。……”


    這麽著,我忙得簡直沒有工夫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了。……這可得考慮考慮。所以也沒有確定。


    這個想法真有點兒幼稚,是不是?可是對是對的。於是我還想到要學飛機製造,或是學電氣工業。


    那些,當然都是以前的事。以前我也像你們似的,是一個平平常常的普通人,所以也就照普通人那麽立誌願:將來要學什麽,要幹什麽。現在呢,我可已經成了一個不平常的特殊人了:現在我有了寶葫蘆。現在,我就得有一號與眾不同的特殊方法來立誌願,這才合適。


    “我將來幹什麽?”我這麽自問自,問了好幾遍。


    哪一行都可以,我知道。都會有很大的成就。到了那時候,誰都得議論著這樣的事:說是有一個青年為人民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好事,立了一個很大的功勞。於是我的同學們都得驚訝得什麽似的,全嚷開了:“嘿,瞧瞧咱們王葆!這個封麵上的照片不就是他麽?”


    有的同學會要說:“可真想不到!他在初一的時候,功課可並不怎麽樣。”


    別的同學──例如鄭小登,就會出來說公道話:“不價,基本上還好。他隻是數學得過一次兩分。可那也不賴他,因為……”


    “蘇鳴鳳,你讀過這一篇沒有?──這篇《我訪問了王葆同誌》。”


    “讓我念,讓我念!這上麵說,王葆對祖國的貢獻可大呢。”


    同學們全都得擁到一堆兒,急巴巴地問:“什麽貢獻,什麽貢獻?他立了什麽功勞?做了什麽工作?……”


    一提到這一點,可就模模糊糊,簡直搞不清了。我怎麽想,也想不出個頭緒來。


    我走去開開窗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麵的新鮮空氣,讓我自己安靜下來:“別著急。我今天才頭一天當特殊人,還沒學會用特殊人的方法來設想我的前途呢。再多當幾天──當熟一點兒就好了。現在我得照常做我的事。別那麽大驚小怪的。嗯,我得給花兒澆澆水。”


    窗台上有兩小盆瓜葉菊,一盆文竹,已經幹了兩天了。我記性不好,老忘了這回事。爸爸還笑過我呢,他當著我同學的麵,說我栽花是受罪。


    “可是瞧著吧!”我站在窗台跟前想著。”我的遠大計劃可以慢點兒訂,可是我可以訂一個目前的計劃。我得訂一個栽花計劃──淨是些名貴品種!”


    我一麵想著,一麵動手去理書包。然後我掏出我那本小本本兒來,寫上了一行字:


    <font face="楷體_gb2312">星期一2時55分:借《科學畫報》。</font>


    我在這下麵畫了一道紅線,表示重要。瞧了瞧,又把這道紅線加粗一些,因為本兒上也還有許多別的重要記載,也都是有紅線做記號,隻有粗些才顯出更重要些。又瞧了瞧,我決計在那下麵再加一道藍線。


    可是我剛一放下小本兒。想了一想,就重新把這本兒翻開,拿起紅鉛筆,一絲不苟地給那行字裝上一個矩形的紅框框。然後使勁“擦達!擦達!”打了些感歎號


    ──一共四個,一個角落上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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