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頭剛跳出三樓窗口,就覺得落在一小片軟綿綿的黑雲上,突然慢了下來。


    本來他是準備再摔昏一次的,沒想到緩緩落在地麵上,連個屁股蹲兒也沒摔!


    看出自己是騎在大黑貓的背上,他趕緊爬下來,氣呼呼地說:“誰要你幫忙了!”


    大黑貓哈哈地笑起來:“你人這麽小,氣怎麽這麽大呀?”


    接下來,他又點點頭說:“我就佩服這樣的!我看你跟我的脾氣差不多。你的家住在哪兒呀?”


    小布頭見他變得很和藹,也就不再生氣,他把自己怎麽翻船,怎麽給丟進裝魚的大筐,講了一遍。他隻能這麽講,因為他說不出自己住的那個地方叫什麽鎮、什麽村。


    “我到處流浪,沒我不知道的地方。”大黑貓說,“可是說不出個地名兒,就難辦啦!──那大概是在什麽方向?好比說,是南邊兒,還是北邊兒?”


    小布頭說:“是南邊兒。”


    大黑貓說:“我看你又是坐船,又是遊泳,還外帶騎自行車,跑出來可就不近啦!太陽已經落山,天馬上就黑了,你走不一會兒就什麽也看不見了,弄不好要迷路。我陪你走一程,你看怎麽樣?”


    大黑貓已經知道這小東西很倔,所以說話十分小心。明明知道他像塊木頭疙瘩似的漂著,硬說成“遊泳”;讓人家當死魚拉來,他說成“騎自行車”,還有,也沒敢說擔心他獨自走黑路會害怕。


    小布頭果然很高興,同意大黑貓送他一程,隻是這會兒讓大黑貓耽誤跟女朋友會麵,有些不好意思。大黑貓說:“沒事兒!我走路很快,不大工夫就回來啦。”


    他讓小布頭騎到他背上。他的背很寬,還特別光滑。小布頭正不知道該不該抓住他身上黑亮的毛兒,就覺得大黑貓的脊背變窄了,自己屁股下麵多出一副牢牢捆紮在他身上的墊子,兩手還抓著個繩套兒!


    “你……你好像變小了!”小布頭驚訝地叫出來,“還有墊子和繩套兒!”


    “那叫‘鞍子’和‘韁繩’,孩子!”大黑貓樂了,“這麽著不是安全一點兒嘛──坐好,咱們出發啦!”


    下麵發生的事更讓小布頭驚奇──


    他覺得身子下麵的大貓變成了一小片黑雲,緩緩地飄起來。飄到三樓的那個窗口,他聽見大黑貓的聲音:“小白,我一會兒就來啊!”還看見窗台上的大白貓笑嘻嘻地朝他們揮手。接下來,他覺得自己身子陡然一轉,耳邊響起“呼呼”的風聲,四周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


    他們是在天上飛!


    小布頭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他坐過“飛機”。但是,那不過是大娃的風箏,在那上麵嚐到的滋味兒跟現在完全不同。那次,他可以清清楚楚看見地麵的東西,大部分時間,他是停在空中的,這回可大不一樣:地麵的東西“嗖嗖”地向身後飛掠過去,你根本別想知道那一片模模糊糊的黃色到底是房子,是街道,還是河流。


    小布頭開始擔心了:就算從我們幼兒園的頭頂飛過去,我也看不出來呀!


    還好,下麵的景象忽然變得清晰,耳邊也沒了“呼呼”的風聲。


    “照你說的時間和方向,”大黑貓說話了,“咱們應該快到了,你好好看著啊!”


    小布頭朝下看,不免有些失望。下麵是一大片朦朦朧朧的房子。他看見很多高樓,看見縱橫的街道,甚至還看見馬路上奔跑的大汽車和小汽車的燈光,就是沒有平坦的田野,沒有彎彎曲曲的小河。再往遠處看,這座城市似乎無邊無際,遠處隱藏到灰蒙蒙煙霧裏的,好像還是樓房。


    “不是這地方!”小布頭叫出來。


    “別著急,仔細看!”大黑貓伸展開四肢,慢慢向前飄著,“一座幼兒園,還能鑽到地底下去?”


    “我們那地方根本不是這樣子的!”小布頭又叫。


    大黑貓說:“你講是在‘南邊兒’,我是朝正南走的。也許你家是正南還有點兒偏西,再不然是正南有點兒偏東,差也差不了多少。咱們很容易就可以都去看看!”


    小布頭問:“要是在北邊兒呢?”


    大黑貓吃了一驚:“什麽什麽?”


    小布頭可憐兮兮地說:“你問我的時候,我也弄不清在南邊兒,還是在北邊兒。我想,反正差不多……”


    大黑貓一著急,一頭就栽了下去。他在天上折跟頭,肚皮一會兒朝上,一會兒朝下;小布頭嚇得要命,拚命拉緊韁繩。大黑貓最後頭朝下摔到地上,腦袋一下子戳進腔子裏去了。


    小布頭見他腦袋都沒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當是他摔死了,立刻帶著哭腔叫起來:“黑貓大哥!黑貓大哥!”


    沒有腦袋的大黑貓爬起來,悶聲悶氣地說:“小子著急啦,還算有一點兒良心!”


    可是他用兩隻爪子把腦袋拔出來,立刻衝著小布頭大喊大叫:“我的老天爺,‘南’跟‘北’會‘差不多’!誰教給你的?”


    小布頭明白是自己出了錯兒,很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你沒摔壞吧?”


    大黑貓說:“就憑我,了不起的黑貓巫師,會‘摔壞’?我就是不能著急,一著急,法術就不靈了。好了,現在我已經不著急了頂多不就是再回去嘛!你上來吧,咱們往回走!”


    小布頭說:“讓我自己找吧,我一定找得到的!”


    大黑貓說:“不行!你得找到什麽時候?我是個流浪的巫師,我知道流浪是怎麽回事,不能讓你去吃那種苦頭兒;另外,巫師就是巫師,我稀奇古怪的招數多著呢,你可沒這些招數!”


    小布頭說:“我的招數也不少。不信我就給你講講,我是怎麽在城裏頭把蘋蘋丟了,又坐上火車,在鄉下把蘋蘋找到了!”


    大黑貓想了想,說:“有時間我一定聽你講。現在不成──現在天馬上黑了,就是飛到地方,你也看不見你的家在哪兒。夜裏還挺涼,總不能讓你在外麵過夜。我現在送你到一戶人家去睡覺,等到天亮,我回來接你,咱們再往北去!”


    小布頭心想:你送我到哪兒是你的事,在不在那兒睡覺可是我的事了!一到了那兒我就走,等到天亮,我也許已經找到蘋蘋、二娃他們啦!


    肚子裏有了主意,小布頭立刻表示讚成。


    他們第二次接近地麵的時候,已經是萬家燈火。城市喧嚷的聲音傳到他們的耳朵裏──汽車的嘟嘟叫,小販子叫賣的吆喝聲響成一片,好熱鬧啊!


    大黑貓一邊輕輕飄落下去,一邊高興地說:“我流浪到這座大城市的時候,常常在這地方住。讓你睡睡黑貓大哥睡過的床,也不錯嘛!”


    小布頭沒想到四周會突然安靜下來。他們落下去的小巷子又會那麽漆黑一片,連個路燈也沒有。一時間,他覺得他到了他們幼兒園的地方。接下來他又覺得很不一樣了──黑是一樣黑,就是得睜大了眼睛仔細看,這地方牆靠著牆,房子挨著房子,擁擠得要命。


    他們一定是進了一間屋子,因為小布頭馬上覺得很憋悶,還聞到一股很不好聞的氣味。接著,他覺得黑貓大哥把他放在了什麽地方。他朝四周看,四周黑咕隆咚的,什麽也看不清。


    “這是什麽地方?”小布頭有些害怕地叫了一聲。


    “沒事兒!”大黑貓好像正往遠處走,“我們有電燈嘛!”


    “吧嗒”一聲響,屋子裏亮了。那是棚頂上一個昏黃的小燈泡,比一支蠟燭也亮不了多少,可是小布頭已經看清了這間屋子。屋子很大,卻很擁擠,因為裏麵塞了三四十張床鋪,床鋪還是雙層的,上麵的那一層幾乎抵住了棚頂。小布頭從來也沒見過這樣的屋子。


    “怎麽一個人都沒有?”小布頭問。


    “你不用害怕,”大黑貓走回來說,“他們還在上工呢!等到夜裏可就熱鬧啦,打呼嚕的,咬牙的,放屁的……我保證你不會害怕!”


    “他們都是……‘流浪巫師’?”


    大黑貓樂了:“不是。他們是鄉下來城裏打工的。城裏不是能掙點兒錢嘛。這些人很辛苦,很累,誰也顧不上去理睬一個小娃娃,你就放心大膽地睡大覺!明兒清早一醒,你又一個人也看不見了──他們天不亮就都去上工了,那會兒我也就來到啦!”


    小布頭吸吸鼻子,皺起眉頭說:“一股臭腳丫子味兒!”


    大黑貓怔了一下:“算了吧!我怎麽沒聞著?你的小鼻子就那麽靈?”


    小布頭說:“真的,不騙你!還有尿臊氣呢……”


    大黑貓這回沒反駁他,他點點頭:“那倒說不定。這附近好幾條胡同裏都沒有公共廁所,隻好在屋裏擺個馬桶。那個馬桶雖然沒有蓋子,可是離我們這張床還挺遠的呢!”


    看見小布頭坐在那兒發呆,大黑貓說:“要是嫌這兒不好,咱們再換個地兒吧!你別當是我老是住這種地方!五星級的飯店咱沒住過,至少還住過三星級的,要不然……”


    小布頭說:“才不是嫌這兒不好!我也‘流浪’過──我還在雪地裏睡過好些天呢,你睡過嗎?我還在耗子洞裏住過,你住過嗎?”


    小布頭發呆,確實不是因為這裏不好。他是在那兒盤算,等大黑貓走了,他應該朝哪個方向跑。他不知道朝哪一邊走離城外近一些。


    大黑貓說:“要是能鑽進耗子洞,我一定到那裏頭去住,那多方便啊!”


    一隻大耗子正躲在被窩裏偷聽他們說話,一聽大黑貓說要鑽進他的洞,嚇得“噌”一下子從床上躥到地上,三縱兩跳就沒影兒了。


    大耗子從小布頭麵前跑過的時候,把他嚇得“哇”一聲叫。


    大黑貓哈哈大笑:“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住在這兒了吧?這兒的耗子多的是,還個個肥得像隻小豬。五星級飯店可沒這麽好的夥食!”


    話是這麽說,他可不願意讓他的新朋友受委屈。他擔保說,他會立刻找到一個連縣委書記住進去都會滿意的大飯店。沒想到那個小小的小人兒一定要在這裏過夜,態度非常堅決。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流浪巫師就給他的朋友講了好多他碰到過的新奇好玩兒的故事。


    為了讓這位熱心腸的朋友安心地回到大白貓身邊去,小布頭往床上一躺,說:“啊,好困呀,明天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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