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姍姍帶著小扇子趕到考場去,坐在一條很長的走廊裏等著。


    走廊裏有好幾個門,門上都貼著紙條。離姍姍不遠的一個門上,紙條上寫著:


    文學院詩歌係


    第一考場


    姍姍坐在長椅上,一聲不響。小扇子很懂事,也一聲不響。可是姍姍的心太討厭,他老在那兒大聲念叨:“不通!不通!不通!不通!。……”


    姍姍不耐煩了,使勁用手按住他。


    可是心還是說:“不通!不通!不通!不通!……”


    姍姍說:“我的詩寫得好看哪,怎麽不通?”


    心說:“就不通!就不通!就不通!”


    正在糾纏不清的時候,第一考場的門開了,一個人探出頭來喊:“三七二一號!”


    姍姍趕緊答應一聲,帶著小扇子走進去了。


    正麵一張長桌上,並排坐著四位老師。他們都麵向姍姍,坐得筆直。


    一位老師指指一張小桌子、一把小椅子,叫姍姍坐下。姍姍坐下了。


    小扇子往對麵看去,那四位老師都板著麵孔。一個瘦老師,一個胖老師,一個戴眼鏡的,一個頭發亂蓬蓬的。


    “叫什麽名字?”瘦老師問。


    “叫姍姍。”


    “報考號是多少?”胖老師問。


    “三七二一。”


    “受過什麽寫詩的專門訓練嗎?”戴眼鏡的老師問。


    “噢,”姍姍說,“我寫過三年詩。”


    “是脫產的嗎?”戴眼鏡的老師又問。


    “你說什麽?”姍姍有點發慌。


    戴眼鏡的老師皺皺眉:“就是說,不參加生產,不參加工作,也不參加學習,專門寫詩,是嗎?”


    “對啦!”姍姍高興地說。“不念書,每天都寫詩,寫了三年。”


    四個老師一聽,都有些高興的模樣了。


    “發表過詩作嗎?”胖老師問。


    “什麽?”


    “就是說,”胖老師皺著眉頭解釋,“你寫的詩,出版過,或者在報紙上、雜誌上登出來過嗎?”


    “噢,在報上登過的!”


    四位老師一聽,非常高興了。


    “好,”瘦老師走過來,在姍姍的小桌上放了幾張白紙,“我們的問題提完了。現在,請你寫一首詩,形式不拘。寫你過去發表的,寫新的,都可以。給你三個小時的時間。”


    姍姍就開始寫詩了。


    她交上卷子的時候,瘦老師看看手表。姍姍隻用了兩小時五十九分五十九又三分之二秒。


    “很好!”瘦老師點著頭,滿意地說。


    “哎喲!”瘦老師再看看考卷,不由叫了一聲。


    另外三個腦袋,一齊湊到考卷上。


    這張考卷是這樣的:


    考生編號 3721 姓名 △△


    一個大


    了 1


    了 2


    了 3


    (下麵畫著一個冬瓜,後麵是三朵小花)


    “這是什麽呀?”胖老師小聲嘀咕說。


    四個人看了半天,誰都不明白。


    “該不是跟我們開玩笑吧?”


    他們四個一齊往姍姍那邊看。


    那個姑娘拿著小扇子,安靜地坐在那兒,正等著老師們給她判分兒呢。


    “不像是開玩笑,”瘦老師偷偷看了看姍姍,小聲說,“可那些字跟圖,是什麽意思呢?什麽叫‘一個大’?”


    “這還不是最難的。”胖老師說,“‘一個大’還算是有一點兒意思,比方說,一個大山,一個大海……


    總而言之,是一個很大的東西。最難的是第二行以下,那個‘了一’、‘了二’、‘了三’,簡直一點兒意思都看不出來!”


    “這裏,關鍵的是‘了一’。”戴眼鏡的老師一本正經地說,“如果‘了一’弄懂了,‘了二’、‘了三’也就迎刃而解了。”


    “那麽,‘了一’是什麽意思呢?”胖老師問。


    戴眼鏡的老師歎了一口氣說:“誰知道啊!”


    “還有那圖畫呢!”頭發亂蓬蓬的老師說,“像個乒乓球拍子。可三個乒乓球為什麽不是圓的?噢,我明白啦!”


    另外三個老師一聽,都高興起來:“你快說,你快說!”


    頭發亂蓬蓬的老師說:“這一定是一種詩歌的新流派,說不定是‘印象派’!”


    “那這首詩到底是什麽意思呢?”瘦老師問。


    “這就難說了,因為是印象上的事情,誰也說不清。”


    三個老師一齊歎了口氣。


    “有了!”戴眼鏡的老師小聲說,“咱們讓考生自己朗讀一下這首詩,說不定就清楚了!”


    “這法子真好!”別的老師一齊說。


    老師們商量好了,就都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並排四個,坐得筆直。


    “是這樣的,”瘦老師幹咳了一聲,清清嗓子,對姍姍說。“我們研究過了,覺得你這首詩寫得……嗯——寫得很是……對啦,很是!所以嘛,我們想請你把這首詩朗誦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瘦老師客客氣氣把考卷送過來。


    “好的!”姍姍高興地說。“其實我一開頭兒就想朗誦的。你們早點兒說,我就不用費那麽大力氣畫畫兒啦!”


    姍姍舉起那張考卷,大大方方朗誦起來:


    一個大冬瓜,


    開了一朵花,


    開了兩朵花,


    開了三朵花!


    念到這兒,姍姍坐下來。


    四個老師都愣了一會兒。


    “完了嗎?”戴眼鏡的老師問。


    “完了。”姍姍輕鬆地說。


    瘦老師把答卷拿回去,邊走邊看。


    “噢,這回我就看明白啦!”瘦老師坐下來說,“可是,考生同誌,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為什你把填寫姓名的地方,劃上兩個三角呢?”


    “哎喲!那可不是三角呀!”姍姍委屈地叫起來。


    “那是我畫的兩座山,是“山山”,也就是我的名字姍姍。”


    “啊——”瘦老師這下子完全明白了,“很對不起,我給當成三角啦!請你稍微等一等。”


    四位老師把頭湊到一起,商量了一陣子。


    商量完了,瘦老師站起來說:“現在我宣布一下考試結果:第3721號考生,因為不會寫的字太多,這一次沒有被錄取。”


    姍姍站起來,歎了一口氣,向門外走去。


    瘦老師迎上去,和姍姍握手,說:“雖然沒考取,可是你把每個會寫的字都寫上了,態度還是認真的。相信你下次一定會考上!”


    戴眼鏡的老師和姍姍握握手說:“你的詩還是很有詩的味道的。”


    胖老師和姍姍握握手說:“而且合轍押韻!”


    頭發亂蓬蓬的老師也跟姍姍握握手,小聲說:“我是個詩人,我要告訴你一條最重要的經驗:寫詩一定要多用‘啊’字。這個‘啊’是心靈的爆發,是感情的結晶!你這四句詩,要是每句前邊都加上一個‘啊’,那效果可就好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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