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七年,九月一日,廣州。


    細雨綿綿,淅淅瀝瀝,街道邊的行人或撐傘,或舉袖遮擋,同時紛紛加快腳步,想在雨變大之前趕至目的地。


    邊上原本等待客人的黃包車,還有一些小攤販,此時都散去。


    眼看這雨一時半會是停不了,秦峰收回掃視行人的目光,走到街邊屋子的挑簷下,把背著的箱子靠牆放好,順勢把擦鞋布放在箱子上方,之後又移了下小板凳,背靠牆坐下。


    他現在扮演的身份是個擦鞋匠,在這中華路邊的這個巷口,已經工作了二十來天。


    從去年八月三十一日,日軍在廣州上空投下了第一顆炸彈開始,針對平民的不間斷大轟炸就沒停止過,其密度僅次於陪都重慶。


    而在今年五月份廈門淪陷,六月份武漢會戰打響後,廣州城內的氣氛就更加緊張起來。


    日軍要打過來的傳聞,在民間已經傳播了好幾個月,好不容易在上個月剛消停點,又發生了滅門慘案。


    本地有名的愛國商人顧則孚,一家五口連帶保鏢和傭人,共十七人在家裏被神秘凶手殺了個幹幹淨淨。


    顧則孚的大哥顧榮庭,親自從重慶趕了過來,向軍統局廣州站懸賞五萬大洋追捕凶手。


    為什麽追捕凶手不向警察局懸賞,而是選擇了軍統局?


    那是因為顧家認為,凶手極有可能是日本間諜,但不是搜集情報的日諜,而是專門負責行動的日諜。


    顧則孚是一方巨富,他家裏光雇請的護院保鏢就足足有六位,不是戰場上退下的精銳老兵,就是精通武術和槍術的民間高手。


    這些人平時短槍不離身,一般的人怎麽可能在他們未打出一槍的情況下滅殺他們。


    顧榮庭的生意比顧則孚還要大,兄弟倆都是浙江人,發家致富都是靠紡織生意。隻是顧榮庭近十來年除了做紡織業外,又開始涉足針織業,藥材和糧食。


    他現在的財力,完全能跟江浙財團前麵幾家掰掰手腕,官麵上認識的達官貴人不少,他的懸賞,絕不會有一絲水分。


    重賞之下,廣州站能動的大小特務,幾乎都動了起來,可是經過半個多月的調查,還是沒有抓到凶手。


    “據顧家提供的消息,以及站裏的分析,凶手是日本人。顧則孚七月底剛向國民政府捐了十架蘇聯n-15戰鬥機,引起了潛入廣州的日諜注意,這才招來滅門之禍。”


    “可這隻是推測,沒有證據證實這股日諜的存在,現在我們隻能廣撒網,把有可能存在的日諜找出來。”


    想起站長許忠良在動員會上的講話,秦峰就有些慶幸,他上個月剛從重慶總部調至廣州,一來就碰上這事,還來不及分配,就被指配了假扮擦鞋匠,監視繁華街道巷口的任務。


    任務很適合他,不過能不能抓到凶手,他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


    這些天起早貪黑下來,錢已經賺了三十幾元法幣,但扣除交給幫會的份子錢外,真正到手的還不超過十五元。


    “等哪天不用假扮擦鞋匠後,一定要去劉鬆鼠那裏,連本帶利把錢全部拿回來。”


    秦峰或許是軍統局內第一個被小混混給收保護費的特務,沒辦法,誰叫他第一天執行任務的時候,就被人給穿越。異時空的秦峰靈魂,代替了這個同姓同名的民國小特務。還沒適應新身體的秦峰,為了能順利把任務執行下去,不暴露自己軍統特務的身份,在劉鬆鼠來收保護費時,就順從地如數奉上。


    細雨中有道打著傘的身影自前路轉出,秦峰瞟過去一眼,是個陌生身影。


    腦海裏這個判斷冒出,等對方接近自己三十米左右遠時,秦峰起身跺了跺腳,自然而然地抬頭掃視了一眼。


    【鍾師狄,原名村林治夫,日本潛伏小組白菊花成員】


    “日本人,潛伏小組成員,終於看到你了,日諜!”


    秦峰感覺自己身體有股電流閃過,這是興奮的,今天是他扮擦鞋匠的第二十天,他終於看到了日諜。


    他穿越過來的當天,就發現自己新身體除了擁有強健的體質外,在三十米範圍內,隻要精神足夠集中,無需看到麵容,就算是隻能看到一個背影,都能探查到對方的身份信息。


    就如他剛才掃視對方那一眼,對方容貌被雨傘遮擋,無法看清,但腦裏還是接受到了對方的身份信息。


    得到的信息是否正確,這些天來他早就驗證過,前後核對了共七個例子,還從未出錯過。


    所以眼前就要從自己身邊走過去的人,絕對是日諜。


    壓下心中的興奮情緒,秦峰拍了拍背上靠牆粘到的一些灰塵,把頭低垂,繼續坐到小板凳上。


    鍾師狄越走越近,終於他似無意地看了眼秦峰,目光在他身邊的箱子停了一下。


    箱子上的那塊黑色擦鞋布,加上秦峰的穿著打扮,讓他判斷出這位年輕人是個擦鞋匠。


    可惜看不清對方臉,收回目光,鍾師狄腦海裏浮現秦峰坐著的姿勢,“這人看來有些累,這下雨天在路邊就想睡覺。”


    “人沒問題,下雨天,那些中國的特務老爺們應該都回去了,也就討生活的老百姓們還有些不死心,想看看有沒有賺錢的機會。在這個國家生活了幾年,中國人的心態,自己還是能看出個十之八九的。”


    鍾師狄這次出來,是特意選在下雨後半個小時才出門。


    他知道最近的廣州,果黨特務們很是活躍,幾乎是傾巢而出,把整個廣州都翻了遍,也不知道在找些什麽。


    在這種情況下,他為了安全,已經有兩周沒有去死信箱接收信息。若是今天再不去,那他好不容易建起的一條線,就要沉默潛伏下去,得用事先約定好的方法才能重新喚醒。


    最重要的是他手中有兩個死信箱,除了和下屬的那條線外,還有一條是和組長,也就是他頂頭上司的線。


    那條線上的死信箱,他也因為謹慎硬是兩周沒去看,再不去的話,組長怕是要親自找上門來,那樣還不如他趁著雨後,街道上的果黨特務變少時,去看一下。


    鍾師狄收回目光,沿著中華路繼續走去。


    中華路前麵不遠處有個彎路,鍾師狄的身影消失在彎路口,秦峰看了下周圍,發現沒有行人,就飛快地把身上衣服脫了下來。


    打開箱子,拿出一件灰色短褂穿上,又從箱子中拿出塊汗巾掛到脖子。


    把箱子和衣服放好,秦峰走入巷子,在某個居民轉角處拉起早就存放在此的黃包車,回到先前的路口,順著鍾師狄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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