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踏進渾水的第一步,就遭到守衛阻攔——無令不得出!


    後門不能出……那就翻牆嘛!


    恰有一株杏樹,樹葉凋落,枝丫歪斜,與那高牆不足一米之距。


    方知雨循著樹幹攀爬上去,吊住樹枝一躍而起,落上三米高的青瓦,順著瓦簷就滑了下去。


    拍拍凍紅的小手,她從正北盡頭轉道向東急行一裏,再轉道向北進入一個小巷,停在第二個宅院門前。


    據那內監所言,這就是淮王妃養病的北苑。


    確實不遠,還比不上她下一回地隨意跑動的距離。


    但堂堂王妃偏居於此,就有些玩味了。


    有了那個丫鬟故意領錯路的前車之鑒,方知雨這一回不那麽貿然,隻理好衣衫,敲響門上的鋪首。


    伴著幾聲清脆的聲響,內裏響起一個低啞的聲音,“來了。”


    門向內退開一條縫,有個身形微佝、滿臉皺紋的婆子湊出雙眸,將方知雨上下一打量,露出些微訝異:“……世子妃?”


    對方認得她!


    方知雨忽而想起,這人她見過,就是昨日天未亮便將她從床上催促起來,幫忙洗漱打扮的婆子之一。


    “龔嬤嬤好。”方知雨神態自若,語調輕緩,自認沒有半點疏漏,“我來給王妃請安。”


    龔嬤嬤聽聞此言,嘴角一抽,有些僵住,好一陣後才回,“不……不必了吧。”


    龔嬤嬤沒講其他,那就代表王妃住在此處,但為何“不必”?


    方知雨剛想問上一問,就聽宅院裏傳出一陣腳步踢踏,一張小臉擠出門縫,“誰啊?還有完沒完!”


    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鬟,梳著雙丫髻,唇角有道陳年疤痕,向外丟出個不屑的眼神。


    龔嬤嬤一把將她按回去,“不要無禮,這位是世子妃。”


    “啊?她就是世子妃!”小丫鬟又冒出頭來,神色從不屑變成了厭惡,“來做什麽?”


    方知雨眉頭緊緊擰起,內心各種猜測按壓不下,卻依舊扮演好媳婦姿態,“兒媳入門,該向王妃奉茶問安。”


    “兒媳?誰家兒媳?不是認了姓程的做婆母嗎?還……”


    龔嬤嬤一把捂住小丫鬟的嘴又按回去,慌忙出了門來,將方知雨拉至角落。


    “世子妃恕罪,這小丫鬟心眼子不壞,隻是腦子不太好使。”


    龔嬤嬤昨日侍奉方知雨梳妝,見過她大方的儀態,謙和的待人方式,心中有幾分喜愛,便將適才之事和盤相告。


    就在方知雨到達前兩刻,王府裏有人送來世子“安然”的消息,順帶把世子妃給程夫人請安之事宣揚了過來,王妃一聽便鬱結了。


    原來如此。


    從那個丫鬟前來領路的一瞬,她就已經入了圈套,對方要的,就是婆媳離心。


    可現在的情況是,明知上當卻沒法解釋,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龔嬤嬤麵露難色,“世子妃聽老奴一句勸,回吧。王妃是不會見您的。”


    看來,今日這閉門羹是吃定了!


    方知雨也不糾結,“謝龔嬤嬤昨日貼心照拂,我這就回去了。”


    言罷,她微微點頭,轉身離去。


    剛出小巷,迎麵忽然圍上一群人,當首的婆子尖聲尖嗓,滿眼不愉,“世子妃怎能私自出府?”


    方知雨張了張嘴,尚未講出一個字,就聽那婆子道:“還不快扶了世子妃回去!”


    一左一右兩個丫鬟立刻上前,將方知雨兩條胳膊一架,急急拖拽。


    這兩人,一個叫朝花,一個叫夕露,是如今霸占了定國公爵位的那位“親戚”安排的陪嫁丫鬟。


    南行途中,兩人態度不佳,私底下絮叨些上不得台麵的話,都被方知雨聽見過好幾次。


    昨晚至今晨,兩人半點身影不見,現下竟敢直接對她上手?


    方知雨心底不悅,忽地腳步一頓,整個身體向後傾倒,力氣大得將那兩個丫鬟也給拖住。


    先前發號施令的婆子回過身來,神色漠然,眼神裏隱著濃濃的輕蔑感。


    “世子妃這是何意?奴婢齊氏代太妃前來也請不動您?”


    方知雨一聽,愣住了。


    ——這淮王府裏,還有個太妃?


    去年,荊王奏請皇帝,想接其生母出宮頤養天年,卻被太後以“舍不得”為由而拒。


    這淮王太妃,居然遠離京城,來了淮南養老?


    不過,當下不是疑惑的時候,而是……王妃不在王府,她應該先給太妃請安!


    可沒人告訴她呀!


    這淮王府亂得喲……


    都不是簡簡單單的深潭,而是個烏黑發臭的破落水溝!


    一路被那嗓子尖利的齊嬤嬤循著由頭數落,方知雨心底一直壓著的脾氣絲絲縷縷向外冒。


    終於到了一處大院,其上匾額也是漂亮的三個大字“解語塢”,與其他院落以“居”命名相異,顯得更加尊貴。


    入得內院,才知此處裏三層外三層,四處繞樹,遍地花圃,魚池假山,白霧繚繞,若在春夏之季,必是一派錦繡之色。


    方知雨被領到一間屋門前,就被冷落在外,不僅見不到人,還被刻意喂涼風。


    齊嬤嬤先進去,聽得內裏一陣笑聲,與庭院中的孤清陰冷完全不同。


    太妃高坐正位,臉上的皺紋隨笑意鋪展而開:“你們應該多留幾日,好歹品嚐一些淮南美食。”


    “謝太妃美意。我與賤內真想在淮南住到開春。可惜,娘舅送嫁,如若久留,於禮不合。”


    這位就是方知雨的便宜舅舅,是強行過繼給祖父的兒子的妻子的二弟……


    大周遠嫁女兒,需要娘家舅兄相送,方知雨母親孤身一人,隻能找來尚有些淵源的“舅舅”及其妻子,千裏送嫁。


    太妃本也隻是客套,便也不再挽留。


    話鋒一轉,談起孫媳,“我在京城也曾聽聞定國公府家教之嚴,怎的先定國公的孫女養成了這般模樣?連給我這老東西問安都不懂?”


    便宜舅舅額間冒汗,“太妃有所不知,老定國公逝後,知雨就被她母親驕縱壞了,脾氣古怪,成日闖禍打架,早幾年就被送到莊子裏散養。”


    方知雨本來就對便宜舅舅沒什麽好感,一路尚算客氣,可現下聽見他在背後指摘娘親,心頭怒火更甚。


    “散養?”程夫人突然笑起來,“怪不得養成這種性子。”


    “怎麽?你見過那野丫頭了?”太妃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好奇。


    “回稟太妃,今日一早,世子妃到妾院子裏請安,恰巧有那一麵之緣。”


    “請安?”太妃有了些微不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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