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方知雨瞪向宋筠的眼神,也沒什麽別的意味。


    可宋筠就是沒底氣,怕被拆穿心裏的小盤算,剛坐下就如同屁股被刺中一般彈了起來。


    “先起來洗漱,我們去議事廳等父王。”


    這話題轉的……方知雨直接“啊?”了一下。


    宋筠將她從被子裏拖拽出來,“你不是想從父王手裏得點權嗎?那就親自將你的謀劃告訴他,不要假他人之口。”


    方知雨眨著眼睛愣了好一陣,才清醒過來。


    宋筠的言外之意,就是讓她不要找錢刀傳話,自己去講,自己去要權。


    一想到這事,她立刻來了興致,適才床榻之上的意外也拋之腦後,洗漱從簡,早膳不用,一手提著裙擺,一手拽住宋筠就要跑。


    “慢點慢點,我不是還病著呢嘛。”宋筠手上稍微加了點力道,將她往回拖,“今日天冷,跑快了凍臉。”


    他邊講,邊從石頭手中接過兔絨雲肩,將她脖子圍住,順帶拎高一點,遮住小半邊臉。


    方知雨的臉唰一下就紅了。


    她又不是個不懂兒女情長的人,難道分辨不出這舉動發自內心,是真的將她放在了心尖尖?


    為了不被瞧出臉上異樣,她一轉頭就加快了步子,但是走了數十步又放慢下來,等著尚在裝病之中的宋筠跟上去。


    兩人就這樣差著半步的距離,一腳一腳走向議事廳。


    議事廳正門,是對府外官員所開,而後門才是淮王必經之路。


    兩人隻等了片刻,淮王就到了。


    淮王一早起身便聽聞了昨晚之事,雖然隻有一個大概,還是很欣喜。


    沒想到世子妃說到做到,居然那麽快就用後宅爭鬥的手段,將世子府其中一個眼線給除掉了。


    如果沒有波及那個小廝,就更好了。


    不過,一切都已經令他足夠滿意。


    “天這麽冷,世子妃怎麽也過來了?”


    方知雨跟著宋筠行禮問安,然後道:“有件事比較緊迫,又怕旁人傳話出現紕漏,專程讓世子帶我過來。”


    淮王讓人送來手爐,一人一個,然後屏退左右,問道:“何事?”


    方知雨道:“淮王肯定已經得報,典膳所齊小六今晨也會被趕出府,這並非我們最初的計劃,但未必沒有半點好處。”


    淮王挑眉:“哦?”


    方知雨道:“我們隻掐斷了那條線上的一個節,隻要後續不動其他人,就不會打草驚蛇。”


    “但這也意味著,短期內他們沒法像以往那樣盯著世子府和外府,淮王可以趁此機會做點以往不太方便做的事。”


    淮王一聽,合理!


    他之前的確束手束腳,很多事都要轉一些波折才能完成。


    但,他還是有些憂心,“很快就會有其他人補上,我又如何得知?”


    “朝花還在,新的眼線會主動聯係,隻要盯住朝花,我們就占據主動權。而且……”


    方知雨神神秘秘道:“能夠將新眼線在短期內安置妥當的人,才是淮王您最該防備的。”


    宋筠在旁,唇角壓都壓不住:娘子用我的觀點啦!


    淮王聽後,長長吸氣,重重吐氣,內心焦灼。


    宋筠見狀,替方知雨補充:“世子妃所言實乃妙計。”


    淮王從沒想過自己妗嬌過人的兒子,居然毫不吝嗇地對一個女子如此誇讚。


    但方知雨心思的細膩程度,和根據實情改換方案的速度,倒是令淮王略有欣賞。


    可也就在淮王露出滿意笑容的下一瞬,宋筠開口了:“父王,既然世子妃做到了,您是不是也該信守承諾?”


    淮王:這胳膊肘向外拐的逆子!


    方知雨怕淮王多心,忙道:“我想要的權利,隻是您的一句話而已。”


    “除了那位的眼線不動之外,今後我會如法炮製,用後宅手段,借其他理由,將那些眼線、釘子、暗探一一拔除。”


    “但,外府身有官職者,比如六品審理正,八品典膳正,我的命令他們就可以不聽;內府還有太妃和程夫人,隻怕也會讓我的行動受到牽製。”


    講到此處,她微微歎息,停了下來。


    淮王疑惑了一瞬,豁然明朗。


    世子妃應該是想到之前拜錯婆母,或者被太妃為難的事……


    一時不知是何心情,淮王竟生出愧疚和憐憫,想到如此聰慧的女子,若因權利限製而不能幫自己出謀劃策,確實可惜。


    “好。”淮王應得十分簡潔,“你們先回。”


    言罷,他就去了議事廳正堂,麵見今日前來上報年終事項的官員。


    方知雨不知道淮王最終的決定是什麽,略有忐忑的回了世子府。


    用過早膳之後,她就趴在窗口翹首以盼。


    宋筠哭笑不得,“你都快把天瞪出個窟窿了!”


    順手關了窗,他道:“難道沒有父王放權,你就寸步難行?”


    “我要的不是淮王給多少權,而是他公開向王府上下宣布此事。”方知雨歎息不止,“我實話實說,你不準生氣啊。”


    宋筠寵溺一笑:“你不想我生氣,還給我安排上了?”


    方知雨沒答這句話,繼續道:“我就是不想被你祖母欺負,就是想在你祖母的壓製下,調查那小癲子中毒的舊案。”


    宋筠笑了。


    果然,幫淮王府肅清眼線隻是順帶,她心裏裝的永遠是王妃。


    就在方知雨愁眉苦臉的時刻,石頭奔了進來,因為跑得太快,差點摔在階梯上。


    “世子,世子妃!東升爺爺來了!”


    東升是淮王府內監總管,淮王還在宮中頂著九皇子名頭的時候,就已經隨侍在側,後來又跟隨淮王支藩。


    當年初到淮南,恰遇一場數十載難得一見的旱災,百姓缺糧,攔路搶劫,連淮王的名頭都不怕。


    東升就是在那時為了保護淮王被敲斷了腿骨。


    若論整個王府,淮王最信任誰,這位內監總管與嫡親兒子,絕對一樣重。


    淮王身邊那個叫東淩的近侍,是東升認的幹兒子,像石頭這樣後頭進王府的小內監,都恭恭敬敬稱呼東升一聲“爺爺”。


    東升平日都待在議事廳,鮮少外出,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話就代表淮王的意思。


    宋筠牽了方知雨出門,來到世子府大門外,給東升行禮,“東總管。”


    那禮節端莊沉穩,與見太妃和淮王幾乎一樣。


    方知雨愣了愣,也屈膝一福,喊了聲,“東總管。”


    東升:誰亂傳世子妃不懂禮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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