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雨翹首一探,居然瞧見了一行跪地的婦人,一個老人,三個婦人,其中一個婦人還抱著個繈褓嬰兒。


    三個女娃乖乖巧巧跪在一起,年紀最大的也不過十歲模樣,衣衫單薄,全是補丁。


    是那一家受了冤屈的魁州人。


    她們很安靜,不吵不鬧,也不喊冤,隻是靜靜跪在那裏。


    討粥的百姓自發讓開了兩人寬的距離,未有打擾,也未有相幫。


    方知雨一口氣深深吸入肺腑,又緩緩吐出來,最後咬咬牙,反身離開。


    擠出人群,來到岔路另一頭,馬車還被人群擠著,一時半刻擠不過來。


    莊姬和曹姬也瞧見了跪地之人,一問皆驚訝。


    莊姬道:“魁州的?九和縣的?去給些銀兩吧,大過節的就讓他們別跪了。”


    她的丫鬟得令就要回身,被方知雨抬臂攔住,“別去,讓他們跪吧。”


    眾女眷皆不解,向她投來詢問的眼神。


    方知雨幽幽一歎:“到王府門前擊鼓鳴冤的那一刻起,她們就已經踏了一隻腳到鬼門關。那縣丞有膽量打死他們丈夫,難道沒膽量除掉她們?”


    “沒機會而已。”她回眸,瞧了眼人擠人的方向,“若有朝一日她們不跪了,不再出現在人眾眼皮底下,就再也沒有活下去的機會了。”


    一眾女眷皆怔住。


    最後,宋清溪道:“那不給銀兩,給她們送點過冬衣物,免得她們鬆懈了防備……大嫂以為如何?”


    方知雨沉悶地點點頭,沒有多言。


    莊姬卻道:“還是我讓人去送吧。我自小長在九和縣,與她們是同鄉,由我來送更名正言順一些。”


    此事就此敲定,幾個人都出了些銀兩,讓小廝和丫鬟買了過冬衣物和少許吃食,以莊姬的名義送過去。


    隻是,經此一事,眾人心情都低沉了起來,特別是宋清溪,一聲歎得更比一聲重。


    莊姬突然捂嘴驚呼:“呀!我想起來了,懷心郡主的未來夫君正是魁州知州的嫡次子!爹都這樣陽奉陰違,他還能是好人?”


    這位心大的莊姬才是好人,口無遮攔的,立刻就引動了宋清溪的淚色。


    莊姬這才反應過來,壓低聲音問:“可否悔婚?”


    曹姬拽了她一把,“這是程夫人選的,太妃定的,你以為輕易能改?”


    方知雨知道,這門婚事肯定也得了淮王首肯,除了魁州知州乃太傅門生,聯姻有利之外,那時的一家父子大概還未暴露本性。


    一行人情緒更加低落,被馬車接了就無心繼續閑逛。


    方知雨提出要去街市買些東西,便轉道去了一條行人較少的街,尋了一處食肆落腳。


    剛在雅間落座,推開窗扇,一個丫鬟便捂嘴叫了一聲。


    眾人抬眸,才發現斜對麵有一處燒得遍地灰黑的屋子。


    方知雨眉心一跳,讓杏兒去打聽。


    杏兒果然聰明,隻借口那處燒焦的屋子有礙貴人們的眼,要求換一個雅間,順帶就把事情給打聽了。


    換到另一個方向的房間裏,眾人落座,杏兒才上報。


    果然就是死了七個人的胭脂鋪。


    當真是巧,隨意挑選一家食肆,居然就挑在夕露和齊小六身死的胭脂鋪對麵!


    食肆所在位置精巧,一麵斜對胭脂鋪,另一麵卻又向著另一條街……


    方知雨之前就有惴惴難安的心思,這一刻更加恍然不定。


    莊姬和曹姬的丫鬟已經在雅間門口詢問菜色和價格。


    莊姬聽了幾嘴,突然歎道:“好貴哦。”


    曹姬笑她:“堂堂淮王妾室,還吃不起一家食肆了?”


    莊姬搖頭,“若是鼎福樓,若在旺街之上,我倒不會有此一歎。這裏略微偏僻,客流也不多,菜價卻比鼎福樓低不了多少。”


    “許是人家做得好吃呢。”


    “也許吧。”


    兩人幾句閑聊,方知雨左耳進右耳出,忽的神色一頓,明白自己到底為何耿耿於懷。


    夕露和齊小六被趕出王府之前,是被搜了身的,按理該當身無分文,又哪裏來的銀錢到這家食肆用飯?


    就算還藏了一些吧,可人都到了胭脂鋪麵前,為何還要先走一趟食肆?


    會不會……她下意識聳肩,將脖子藏進雲肩……


    會不會……這家食肆才是皇帝暗探真正的密謀之地?


    心中藏著事,方知雨吃得很不如意。


    其他幾人倒略有滿意,都找著了自己喜歡的菜色。


    丫鬟們輪流侍奉布菜,換著在底下廳中用飯,小廝、護衛和車夫,也得了機會入內享用,個個都讚世子妃大氣。


    用完午膳,眾人出得食肆,都沒了心情繼續閑逛。


    方知雨回眸瞧了一眼,其上匾額居然寫的是“饕餮薈”。


    算不得文雅,也算不得古怪,就是……普通百姓能認得嗎?


    很顯然,這家食肆不是開給普通百姓的,也不是真的靠食客過活。


    心中了悟,方知雨並未聲張,趁著女眷們嘰唧喳喳,壓低聲音自己嘀咕起來。


    “木驤、木驂……或者其他暗衛,盯住這家食肆,若有人尾隨我等,切忌看牢,不要打草驚蛇。”


    頓了頓,她問:“聽見的話,給我個信號?”


    片刻,一方瓦片墜地,砸得一聲脆響,嚇壞了一眾女子,卻讓方知雨的唇角微微勾了起來。


    她見幾人都有回去的念想,便道:“我還有事要辦,不如你們先回……”


    莊姬心大,直接過來拽住方知雨胳膊:“我們陪你去。”


    曹姬尷尬地笑了笑,恨不得跟莊姬拉開距離。


    人家世子妃既然提出單獨出行,肯定就是不想她們跟著,怎麽能上趕著貼過去?


    可誰也沒料到,世子妃同意了,“也行。我想去買些東西,怕你們不願費腳程。既然你們不介意,那就同行吧。”


    提到買東西,女子何人不喜,立刻歡呼雀躍,就連宋清溪的眸子也亮了亮,一掃之前對未來夫家的憤懣。


    方知雨買的東西很平常。


    給十三買了兩大包蜜餞,給宋簡買了一包糕點,給王妃挑了一套赤紅珠寶頭麵……


    稍晚些時候,一輛馬車停在她們麵前,止住了歡聲笑語。


    車簾一掀,一道極冷的目光掃下來。


    而那人,著一身霽藍長袍,發間一簇青玉冠,腳下踩著流雲靴,踏步而出。


    踩著的不是地麵,仿似是萬千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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