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尚未深入交換信息,東淩便匆匆奔了進來。


    “世子妃!唉喲!世子妃!”


    東淩這樣喊,必有大事發生。


    方知雨心頭咯噔一下,拂袖走出房門,把宋瀟渝遮在後頭。


    東淩跑到近前,額頭起了一層薄汗,上氣不接下氣:“京城裏來了位內監副總管,點名要見您!世子已經陪同過來,讓小的先一步稟報!”


    方知雨沒想明白,一個個的怎麽都要見她。


    “有沒有講明緣由?”


    東淩瘋狂搖頭,“小的沒來得及聽,見那人行色匆匆,什麽都不能擋的模樣,得了世子眼神就趕過來了。”


    突然,方知雨察覺袖角被一股力道扯了扯,心下瞬間清明,忙道:“你帶石頭去外頭迎著,我換身衣衫便來。”


    東淩得令,與石頭一同去了前頭。


    方知雨回眸,就見宋瀟渝一臉驚恐:“表姐。皇城裏的內監……認識我。對不起,我可能給你惹麻煩了。”


    “無妨,你先去東小院裝病,剩下的事,我來替你遮掩。”方知雨仍不放心,叮囑:“記得少說話!”


    論血脈,宋瀟渝與方知雨親緣稀薄,隻算名義上的表親,但她卻是宋筠正正經經的堂妹。


    怎能不幫?


    方知雨才不管該不該離開皇宮,有沒有失了體麵。


    人活在世上,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都是自己定,而不是旁人做評判。


    就像她最開初打算假死遁走,後來不也改了主意,決定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嘛!


    ***


    宋瀟渝很聽話地跑去東小院。


    從昨日被青鴛帶回世子府,她早就將這裏頭每個房間每個角落都熟悉過一遍,主院裏每個人都知曉她是王妃新帶回來的。


    所以,她奔到東小院,立刻熟門熟路衝進十三和翠妞養傷的屋子,抓起藥罐往自己頭上一磕,就著新鮮血液,往她們中間一躺。


    在兩道詫異又不解的眼光中,一歪頭,伸舌尖:“呃……”


    ***


    宋筠對此一概不知。


    他甚至還沒聽說院子裏又多了個人!


    外頭遞話進來的時候,他尚與淮王一起跟欽差商討押送金銀入京的流程。


    欽差一聽就知道那人是宮裏的三品內監副總管洪胥,可此人為何來淮南……他也想不明白。


    陛下既沒有密信相告,洪總管也沒有提前知會,就這樣直接闖到了淮王府門外!


    一個管理內監日常事務,必須對大總管命令聽之任之的內監副頭頭,跑來做什麽!


    欽差想到淮王和淮王世子傾盡全力替他考量歸京之事,心生感激,便將對洪胥的所知所感全都相告。


    然而,除了此人風評不佳……其餘並沒有任何用。


    淮王見了這位副總管,領著眾人喚他“洪總管”,將對方捧了一陣,彼此歡暢。


    但洪胥幾句話一過,就提到了世子妃,明言是奉貴妃之令前來問世子妃幾句話。


    宋筠無奈,隻得讓東淩先一步去通知,故意邊走邊閑聊,順帶以介紹王府之中新奇事物為由,用盡一切辦法拖住對方腳步。


    他不知道要發生何事,就隻想盡力給方知雨製造轉圜時機。


    抵達世子府,東淩和石頭迎在外頭,請了洪胥在前庭喝茶。


    洪胥也是內監,但畢竟不是王府中人,不便進入主院。


    可這人目光一掃,就露出不滿,“臣下奉聖上之令賞賜世子妃,又奉貴妃之命問話……怎的?是臣下身份低微,還是世子妃高貴?竟連裏頭都不讓進?”


    宋筠雙眉一蹙,眼神瞬間犀利,後槽牙一緊就生了怒意,“洪總管,世子府主院等同於淮王府內府,你想以何名義進去?”


    欺負到他娘子頭上?不想活了!


    轉瞬,宋筠察覺自己暴露了心跡,想方設法試圖遮掩。


    後頭傳出一聲笑:“總管多慮。聽聞宮中來人,我不敢蓬頭相見,在裏頭換了衣衫,整了容顏才出來相迎。還請多多擔待。”


    方知雨一貫先禮後兵。


    她客客氣氣,對方也不好發作,隻假意客套了幾句。


    宋筠斜睨洪胥一眼,緩步離開他身側,站到方知雨旁邊,與她並肩,但臉色沉得如同滴墨,眼底全是防備。


    洪胥並不在意,他乃宮中內監,雖然隻是三品,比不上親王勢大,但他遠在京城,近在皇帝麵前,需要怕一個病秧子?


    於是他假意向宋筠致歉,而後將矛頭轉向方知雨:“世子妃,陛下有賞。”


    方知雨和宋筠,連同在場所有世子府的人都跪了下去。


    洪胥則道:“陛下口諭。欽差及淮王上稟之事朕已明晰。淮王世子妃辨事理、彰罪官、恤百姓,乃大周女子之典範。特賜打馬鞭一副,今後淮南境內所有官員,若行為不端、政令不明、待民不善,皆可受此鞭笞。”


    這一次的賞,對應的是欽差上報了許總管和典膳正貪墨之事。


    方知雨忙謝恩,領了打馬鞭。


    入手輕飄飄,想來是為女子特製。


    鞭長尺餘,小巧精致,手柄纏了一圈亮麗的明黃細帛,聰明人一眼就能分辨!


    但方知雨握著這馬鞭,心底卻有些惴惴難安。


    首先,接連兩次皇帝給她的都是口諭,明明白白將她與男子劃分開。


    若非有心之人,誰會知曉世子妃得了這等權利?真遇著了,還能假裝不知,繼續為難自己。


    其次,皇帝明確限製,懲治官員的權利隻在淮南境內,是明示,也是警示。


    明示的意思是:就在淮南做好你的世子妃。


    警示的意思則是:你得跟淮王和世子一樣,安分守己。


    此外,還有一層。


    皇帝在給她樹敵!


    不是後宅小打小鬧,也不是女子你爭我鬥,而是將她和淮王府命運綁在一起,站到所有淮南八州官員的對立麵。


    最精妙的是,地方官都由皇帝任命,即使淮王有一定的建議權,但歸根到底,還是皇帝說了算。


    那些官員要升職,要坐穩,到底聽誰的呢?


    就在方知雨思慮良多之時,洪胥突然抬腳向內走,鐵了心要到主院瞧一瞧。


    宋筠見狀,神色一變,就要上前阻攔。


    方知雨卻不動聲色拽住了他的胳膊。


    洪胥若不能入內查看,此事必然揭不過去,任由他回去胡言亂語,隻怕連江洋大盜都能說到世子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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