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敢進門,直接在走廊跪了下去。


    房間裏傳來世子妃冰冷的嘲諷:“魚莊的還知道編一些買家和假花銷,你們倒好,三個管事、二十六個養馬人,敢寫下一個月花費一百六十兩銀的記錄?”


    牧場大管事顫著聲音道:“淮王府的馬,自然要吃最好的。”


    旁邊一個小管事扯了扯他衣袖,提醒他講錯了話,可他渾然不覺,繼續道:“我們少吃一口不打緊,可馬兒得用最好的草,最好的山泉水。”


    “養馬的賬目不是另立的麽?額外給馬喂了金草?”方知雨怒道:“怎的反倒是你們一個個肥頭大耳,腿壯如柱?騎馬都爬不上去了吧!”


    茶莊胖管事隻是因為與瘦管事站在一起顯得寬厚,但跟魚莊大管事和牧場這三人相比,人家可是個不折不扣的瘦子!


    “這……還是爬的上去的。”其中一個小管事竟然小聲嘟囔了起來。


    不知是真傻,還是故意裝傻,總之就是把方知雨徹底氣到了。


    “一百六十兩銀?”她氣得欲笑卻笑不出來,“夠五口之家過活六七年了!”


    這還隻是一個月裏平白多出來的花銷!


    三人又待解釋什麽,方知雨卻一揮衣袖,“既然吃得多,就多吐一些出來。”


    她連繼續問話的心情都沒有了!


    護衛將三人拖拽到後院,這一回沒有阻隔視線,讓所有管事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每人被喂了一碗藥,不一陣便吐得嗚呼哀哉,淚水不斷,連求饒的聲響都逐漸消逝下去。


    不至於死,一時半刻卻也止不住,活活受罪。


    再後頭,馬場、獵場和兩個果園的管事們就乖巧多了,一入天字一號房外間就跪地問安,主動承認了做假賬的事。


    假賬是臨時趕製的。


    出主意的便是魚莊三位管事,他們派回去的人,或送回去的信物裏藏有密信,家人或親信一瞧便會明了。


    方知雨聽了,沒有更加惱怒,隻是覺得這些人不對付多年,居然為了應付她“摒棄前嫌”,著實不容易。


    心頭對那個魚莊女管事的能耐又多上了一點心。


    幾個莊子的人都坦誠,他們已經多年不設賬,因為太妃從來不查賬。


    馬場馴養戰馬,大部分進貢給了皇帝,少部分送往獵場;獵場供淮王打獵,會蓄養一些牛羊鹿,但淮王極少前往,也常年不變動。


    兩處本就隻出不進,不論是不是假賬,都沒什麽可查。


    方知雨因了他們坦誠,免了責罰,倒也沒有誇讚,更沒準允用飯,就此放過。


    種植貢品林檎的果園,沒多少正利可得,方知雨見其態度端正,便也沒有深究,與馬場和獵場管事同等對待。


    另一個果園所產專供淮王府所需,每年都有數目不小的孝敬費,孝敬太妃身邊人或各處官家。


    此番預圖改換淮南天地,自然不能輕拿輕放。


    方知雨道:“天下主子最忌兩件事,一為不忠,二為貪墨,你二人……”


    剛說到此處,就見那處果園的兩個管事齊齊膝行靠近,在內外門的門檻處停下。


    “世子妃,我二人願將功補過!”


    方知雨眉毛一挑,改了嚴懲的主意,“且說說,能將什麽功補什麽過?”


    其中一人自懷裏摸出一個信封,“裏頭所言之事……我等不敢為,也不敢應,請世子妃定奪。”


    杏兒接了,打開之後奉給方知雨。


    方知雨用手帕捏住,隻粗略一看便皺了眉,手掌一拍,桌上的茶盞便落了地,摔得四分五裂。


    信中所言,竟是讓其將果園西南一片山林私下賣給程家!


    那管事見方知雨動了怒,忙解釋,“咱們這處果園西南,是程家的荔枝園,其荔枝專用於釀酒。”


    “近幾年官貴女眷好荔枝酒成風,程家二房二少爺為了討好各處官員,特意成批釀製,逐一相送,隻是還嫌不夠,便瞧上了我們的山地。”


    程家二房二少爺?不就是尹姨娘兒子,程思珺的親兄麽?


    方知雨嗬嗬一笑,對那二人道:“你們也不算十惡不赦,那便暫解管事之職,以觀後效。”


    不殺不懲,已是大恩!


    兩人連忙磕頭謝恩。


    方知雨暫時壓下程家之事,親至大堂詢問了葦河縣受災最重的田莊,和毫無理由沒交賬本的泗溶縣田莊。


    葦河縣的情況與之前所知一致。


    泗溶縣田莊的兩個管事卻明言,太妃從不查賬,所以沒有賬本。


    這可比妄圖欺騙好多了,方知雨責問幾句,便也作罷,轉而步入正題:“葦河縣遇災收成不好,泗溶縣如何?”


    泗溶縣田莊的大管事誠惶誠恐道:“除去上交朝廷和供給淮王府的糧,還剩四千餘石。”


    “既然如此……”方知雨道:“開倉,用餘糧救濟葦河縣百姓。就算每日一碗清粥,也能保很多人活到今年秋收。”


    “我……”那位大管事欲言又止,突然一屁股坐地,差點哭出聲來:“我以為自己會沒命喲。”


    方知雨命石頭將他扶起,又對所有田莊的管事道:“若有餘糧也一並救濟百姓,不夠可上報於我。就是去別地買,淮王和世子也必讓所有人挨過今年。”


    此言一出,所有田莊的管事皆驚訝不已。


    他們成日與窮苦百姓同耕同作,見多了官貴人家的奢靡浪費,見慣了窮人命賤,從沒想過世子妃竟然如傳言一般:將人當做人!


    一眾管事感激涕零,其他莊子的管事也略有感慨:這樣的主子,還真沒見過。


    可接下來,方知雨的話就令他們更加不可思議。


    “葦河縣三個田莊,所有賃戶寫下的多交糧契書全部撕毀。以前已租且繼續租賃田地的賃戶,今年減免兩成租;新租田地的賃戶隻收三成。”


    言外之意,不僅免去上一年未交之糧,還要對今年的收成減收!


    眾人麵色各異,都有不同程度的驚訝。


    葦河縣遭災最重的田莊管事更是落了淚:“這在以往,隻有聽聞,未敢想象啊!”


    方知雨淡笑如常。


    若非田莊還要給朝廷納稅,她定會再減一些。


    所謂民心,便是將如此小事分分厘厘聚攏起來。


    她得了民心,民得了生存之機,皆有利無害,何樂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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