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刀和慧安報完事,迅速遁了。


    倒不是他們急著離開,而是他們發現世子頻頻偷瞥世子妃,可頭的回轉幅度又不敢太大,怕被發現似的。


    到最後,急切的神色爬滿世子整張臉,從眼神到唇角都在講話:怎的還不走?


    慧安不由歎氣:“世子到底瞥見世子妃了沒?”


    他鬧不懂,世子妃在世子正後方,頭沒轉過去的話……到底是能瞧見?還是不能瞧見?


    錢刀習以為常地回:“習慣就好。世子在世子妃麵前,何止柔情,何止嬌俏,何止不務正業。”


    慧安生無可戀:“你以後娶了媳婦可不能這樣,不然和尚一拳錘死你。”


    錢刀眼露遺憾:“那也好過酒肉和尚……連妻都不娶,還來教導旁人如何夫妻情深。”


    慧安腳步一頓,愣在原地。


    刹那之後,海青袍袖突然一翻,一股裂風憑空而出。


    幸而錢刀熟知其作風,早就做好準備,猛然翻身躍上屋頂。


    那股勁風沒擊中錢刀,斜著裂空而去,聽得瓦片“當啷”落地,一間屋的半個頂都被掀翻了。


    錢刀回頭瞧了一眼,深知惹惱了慧安,二話不說翻牆遠遁。


    “站住!和尚我要扒你一層皮!”


    慧安也不管後頭追著喊“爺爺”的徒子徒孫如何倉惶,隻幾個躍動,便追著錢刀的身影消失在野地之中。


    而院裏院外,眾護衛麵麵相覷。


    “這屋頂破了……還修不修?”


    “修它作甚?都快下雨了,爬上去又爬下來,不嫌累?”


    “可是裏頭有人。”


    “又不是你住,瞎操心。”


    “也是。得罪世子妃的人,都別有好下場!”


    ……


    那陰暗潮濕的前罩房小偏屋終於有了光亮,但裏頭的孫嬤嬤和其嗣子,卻瑟瑟發抖。


    孫全祥望著正對自己的窟窿:“娘……真的要下雨了?”


    孫嬤嬤也瞧了一眼,正想提醒孫全祥換個位置,卻聽他咂咂嘴:“真好!終於有水喝了!喝飽了水,也能抵一抵餓。”


    孫嬤嬤長抽一口氣,差點暈過去:她當初為何在那麽多男童裏,就挑中了這個廢物!


    ***


    小雨淅淅瀝瀝,馬知縣舉著一把傘站在孫宅主院裏。


    他正在向世子述職,還讓人抱著自己上任以來的所有卷宗。


    不過,世子沒有興致看,目光總有意無意往屋中飄,一整個心不在焉。


    按理,馬知縣隻需向陛下述職,但天高皇帝遠……


    淮南未來的主子正該是麵前這位,以及這位身後坐著的女子。


    所以,隻是述職還不夠。


    馬知縣很清楚,得向世子妃表忠心,於是講完正事,話鋒直接轉向,“適才縣衙對孫家人的審問,已經有了結果。”


    方知雨聽著那些冠冕堂皇的話,神情懨懨,乍然聽得這一句,驀然從後冒出頭來,滿眼期待。


    馬知縣略垂頭,雖不能瞧見世子妃臉上的神情,卻從餘光裏察覺到屋裏的那抹影子在向前傾。


    心間頓感此計甚妙,正是他展現忠心的大好時機,便下意識提高音量:“孫家眾人已經認罪!”


    方知雨微微一愣,“可有用刑?”


    “這倒沒有……”馬知縣道:“先有世子妃曉之以理,再由下官酌情威脅,她們在孫老夫人得授意下,就全都認了。”


    “孫老夫人和三個兒媳都承認自己參與造謠,汙蔑秋嬋和牛家。此謠言隻是跟旁支幾個大家長提及,並非刻意傳揚,論罪可笞二十。”


    “念孫老夫人年事已高,下官提議,讓其當眾向秋嬋和牛家致歉,並寫下放秋嬋離開的文書。此舉既彰顯世子妃仁德,又給秋嬋留了後路。”


    馬知縣講完,試探著抬眸,目光順著世子妃腳尖向上移動,可還未挪到膝蓋,世子的身影便往旁一擋,將坐著的身影遮了個嚴嚴實實。


    與此同時,世子冰冷回應:“就按此法去辦。”


    馬知縣忙稱“是”,複又垂頭,比適才的幅度更低,心底卻對坊間傳聞又信篤了幾分。


    傳聞有言:世子欲獨占世子妃!


    以前他無論如何都不相信,人家夫妻,何來獨占或不獨占?


    如今親眼得見,才知此言不虛,就連世子妃被人瞧上一眼,世子都會遮掩,這霸占的姿態幾乎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惹不起,也惹不得啊!


    馬知縣心頭焦灼之際,方知雨卻生了悶氣。


    她被宋筠遮住視線,白了那背影一眼,直接起身來到門邊,抬起一腳準備邁出門檻,卻被宋筠抬臂攔住了。


    “還有何事?”宋筠這話是問馬知縣。


    但接下來講話的卻是方知雨:“孫霄睿呢?”


    宋筠手臂一滯,不再多言。


    因為一雙柔軟纖細的手,按在了他的臂彎處,引得他腹中一陣“嘿嘿嘿……”


    馬知縣本想快速退走,聽聞問詢,硬了頭皮道:“孫家三媳婦承認是自己將謠言告知孫霄睿,而孫霄睿添了些細節講給她的六姑婆……也就是孫靜芳。”


    “此二人是主要傳謠者,按大周律,可徒一年。不過,此事畢竟隻是普通百姓之間的紛爭,並未涉及大周國事。”


    馬知縣頓了頓,思籌片刻才道:“下官建議從輕發落,畢竟如今這世道,若真的徒刑一年,這兩個女子怕是沒命活著回來。”


    方知雨冷哼一聲:“傳謠之時,可想過口舌也可害人命?如今你倒替她們考慮起來了。”


    方知雨始終對女子戕害女子之行耿耿於懷。


    “下官惶恐……”馬知縣後頸滑落兩滴汗。


    宋筠卻眯了眯眼:“你打算如何從輕發落?”


    馬知縣道:“下官認為,杖二十即可,待下官上報氿州知州複核再處理。此事幾月之後再於上善傳開,對孫家人而言也是懲處。”


    宋筠當機立斷:“可以。”


    方知雨驀地瞪大雙眼:你就同意了?


    她深吸一口,剛想反駁,就聽宋筠道:“不過,大周律之外,我淮王府的臉麵往哪裏放?”


    馬知縣“呃”了一聲,戰戰兢兢問道:“世子的意思是……”


    宋筠冷哼一聲:“老婦掌嘴十五,其餘女子掌嘴三十,男子杖二十。這是我的責罰,與縣衙所斷無關。”


    講完,他似乎還沒消氣,又道:“聽聞其中有個女子,曾當眾給世子妃難堪?笞三十,遊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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