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而過,又是三五日。


    難得這一日,李大人不出門,雷子也留在了驛館。


    知道喜妹和雷子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卿卿我我了,特地囑咐青陽,沒要緊的事別去擾了喜妹。


    沒想到,還沒到吃午飯的時間,喜妹倒自個兒回來了,扯東扯西的,末了神神秘秘地說:“小姐,修將軍喜歡你,一看你就臉紅。”


    “我知道啊。”我若無其事。


    這姑娘,準是又將自己的所見告訴了雷子,再從雷子那裏聽來了結論。


    “哦。”喜妹嘟嘟嘴,有些不相信地望著我。


    她這是希望我也喜歡修衛?


    .


    哪能啊。


    “喜歡又能如何?天遠地遠的,誰知道餘生還會不會再見。何況,兩國之將,哪敢有多餘牽扯?”


    喜妹一臉驚愕。


    她這腦子,總是簡單。


    隻是,我如今的多慮,難道沒有受那呼延灼的影響?


    喜歡,不應該就是兩個人的事嗎?


    我們都沒往深裏去聊。


    .


    呼延灼那日所言,到底還是沒能完全消化。


    我的未來,到底何去何從,尚不可知。


    單是眼下,河洛與南國、幽澤與南國在此間的角逐,就夠令人費心的了。


    原以為,躲出了青州,來南國可以好好散散心。


    沒想到,擂台比試,讓我這個隱形人走到了前麵,與修衛攀了舊誼,也和呼延灼加深了仇怨。


    原是輕鬆愉快的一次散漫之行,倒不得不卷入在異國他鄉的博弈。


    .


    這事還沒能完全理清思路,驛館門房誠惶誠恐地領進來一位個氣宇不凡的宮人,他手拿一個小木盒,聲稱要親見嫣然姑娘。


    見到我時十分恭敬有禮,雙手呈上木盒,並不等回話,便恭敬告退。


    盒中有一請柬,鵝黃色的暗紋,右側有暗紅色的邀約兩個字。


    打開來,內有一頁淡黃色的信箋,散發出恬淡的桂花香,上書:已入初秋,正是江南風光好。錦江之上良辰美景,特邀一遊。


    下麵幾行小字:嫣然,故人周子玉誠摯相邀,一遊錦江。次日南河桂花碼頭,巳時起航。


    我將請柬遞給喜妹,讓她送到李大人處斟酌,半個時辰後,喜妹回來說,大人讓小姐自己拿主意,又說既然是公主邀約,盡可放心去玩。


    .


    一早照舊練功打坐,還未進食,便被喜妹催促著梳洗。


    換上南國的衣裙,喜妹讓我試試南國的發髻,梳好了頭,又橫七豎八插了兩枝步搖和一朵簪花,然後動員我試南國的胭脂。


    我左看右瞧,都很別扭,索性摘了步搖和簪花,洗了胭脂。


    這一耽擱,趕到桂花碼頭的時辰便已到巳時。


    隻見一艘長船,正有一隊人馬捧著精致的食盒,從碼頭穩穩地走上船去。


    .


    眼前,一艘近三餘丈深褐色二層高的大船,船頭一隻豔麗的青鳥,船身一圈明紋波浪,花鳥魚蟲浮於波浪之上,偶爾有一隻彩色的錦鯉、錦雞混於其間,似有些俏麗又多了頑皮。船帆皆是白色,暫束於桅杆之上。


    問明這是公主周子玉的遊船,怪不得清新雅致。


    我和喜妹隨著隊伍走在最後。


    剛上了船,便有人來接。


    公主盈盈帶笑,待得近前,主動牽了我的手,聲音明媚:“我是周子玉,不用再自我介紹了吧?”


    她暗含深意地笑了笑,轉頭指著身邊的男子說:“這是我的哥哥,世子周子言,你也見過。”


    我禮節般地笑著點頭見禮。


    “這是修衛將軍,你倆早在擂台之上比畫過了,就不用我多嘴了,他妹妹修玥你也熟悉的。這二位是我的堂姐靈予和靈姝,她二人後悔沒有看到你那日的比試,聽說我今兒約了你,非嚷著要來見識見識。”


    和眾人一一客氣、寒暄、見禮,方移步至船艙,圍席而坐。


    .


    “你們可知我第一次見到嫣然是何情形?”落座不久,便有侍女過來輔助,子玉泡上第一壺茶,淺笑著發問。


    眾人默然。


    世子不假思索地開口說道:“妹妹此問顯然不是指比武的那一次,難不成你們還在市井中遇到過?對了,聽人說嫣然姑娘常作男子裝扮,妹妹這麽問,定是遇到了著男裝的嫣然姑娘。”


    眾人看回子玉。


    我心裏暗暗吃驚,子玉卻習以為常,隻嗔怪道:“哥哥最不好玩,心裏明鏡一般。”


    眾人大笑。


    世子忙賠笑道:“你既問了,卻不願人家回答。早知如此,我便不多嘴。”


    “那倒沒有。”子玉一麵分辯,一麵忙將茶湯倒出,令侍女將茶湯分予眾人,見眾人空杯,方將那日娓娓道來。


    眾人聽後又是一樂。


    .


    修玥笑著接話:“不隻是公主遇到過嫣然姑娘,我哥哥更早遇到。哥哥,你說。”


    修衛便將兩年前在嶺南如何遇到、如何相救之事一一道來,隻沒有和盤托出比武那日我倆如何確認彼此。


    世子頻頻點頭,“是了,修將軍回來之後有向父王和我提起。隻是當日並不知相救者何人,可是比武那日,嫣然姑娘的功夫讓將軍想起來了?”


    修衛尷尬地回應:“慚愧。”並不解釋,我自然不提。


    .


    子玉忽然放下了水杯:“我不泡了,泡了不喝是你們沒領我的情,喝飽了就沒口福喝哥哥泡的好茶。哥哥,還是你泡的茶更好喝,換你來泡。”


    世子與子玉換過座位,一個侍女退下,換了一個侍女輔助。


    “南國的茶葉多來自雲南茶山,今日這款冰島就是當地老茶樹的嫩芽,曬青之後經過有經驗的老師傅手工揉撚,放在通風處發酵而成,口感十分綿滑。嫣然姑娘來自河洛,第二泡的湯色雖淺,但口感更溫和,應該更適合你。柳綠,你將此杯分予姑娘。”


    我忙笑著致謝。


    .


    修玥若有所思,用心請教:“難得有口福喝到世子泡的好茶,可知,此泡所用之茶是哪一年的?可有什麽說道?”


    世子淺淺地笑了,將手中的茶杯遞給柳綠,示意她分給眾人瞧。


    “你們細看這茶葉便知,這是上千年的野生老茶樹的新葉。”


    見眾人看得仔細,他繼續說道:“對於老茶樹而言,年份倒不是最重要的,水汽重不重才是關鍵。有水汽的茶不宜存放,易酸且澀,茶的飽滿度也不夠,又平又薄,若保存不好,還會有土味。”“


    將茶湯出了,他又補充道:“盡管都是交給時間醞釀,卻仍然不易成為好茶。今兒這茶,是雲南來的貢茶,一年隻得十餘斤。”


    眾人皆喜自己今日好口福。


    師娘曾說過,高山之上逾千年的古茶樹十分罕有。


    通常都有二十多米高,茶身多為紅色,葉莖也有紅的。


    據說人為栽培的不多,野生的更難得,其葉既是上好的食材,也是上好的藥材。


    仿佛知我所想,那世子輕言細語,說的正是此理。


    “自古都有茶療之技,好的茶湯也是藥湯。”


    話落,他令柳綠將滾熱茶湯分予眾人。


    .


    嗯,說得是了,怪不得口感不一樣。


    我暗自揣測,端杯細品。


    世子繼續道來:“其實,就是老樹茶也分苔地茶和大樹茶,一高一低,既有先天之故卻又跟種植人有關。”


    想來是那急於求成者,過早收割,久而久之形成苔地茶。


    原來茶道也如同人道,若要長成參天大樹,斷不能急於求成。


    沒想到,喝一壺好茶,倒悟了許多的道理。


    心下高興,忙不迭地點頭。


    眾人也是一臉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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