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立學院第九章


    “老師麻煩打份證明。”


    韓月陰在醫務室簡單處理了下傷口,消除耳朵的磁傷。


    “韓月陰啊,你這個耳朵受到傷害不小啊,短時間內聽力會大幅下降,不過以你的體質的話應該很快就好了。”


    “啥?”


    “我說,你的耳朵損傷過大!”


    “我奪筍?!我沒啊,我沒欺負人,他們動的我。”


    “不是!你記得回去用藥敷住耳朵!”


    “腐竹什麽?什麽木耳?老師你沒吃飯?”


    “趕緊去打報告!!!”


    “你還要打包?”


    “滾!!!”


    這名醫生的一聲大吼總算讓韓月陰聽清他說了什麽,接著另一名醫生進來將韓月陰帶去了其他科室做例行健康檢查。對於韓月陰,他們這些醫生多有無奈,誰讓韓月陰是他們的老熟人呢。無數次的叮囑換來的是韓月陰無數次受傷前來醫治,以至於都有了一張專屬於他的床位。


    之前韓月陰誤闖幽語林被狂獸重傷,幾乎遊離在生死邊緣。在接到聞星語的通知後,他們醫務院緊急出動了二十餘人趕往幽語林,幾乎是醫務院所有在崗醫生。傾盡觀星堡內的藥材,還不惜冒險深入到幽語林後山采藥,又是內服,又是外用,藥浴泡了半個月,接了有十多根骨頭。原本說就他的身體素質安分在觀星堡靜養一個月就能痊愈,結果這家夥好不容易可以下床了,轉眼間不知為何又跑進幽語林深處,最後一個人滿身傷痕出來,傷得比上次還嚴重,觸目驚心。學院醫生甚至來不及苛責他便馬不停蹄開展新一輪救治,又是一大批藥材與人員的投入。可他們萬萬沒想到韓月陰竟然又去招惹邪幽虎。第三次了已經!他們能怎麽辦呢?治唄!


    韓月陰受的傷大多是因為訓練,練兵堂針對天選之人的特訓。他的教官,醫務院的醫生們也都見過,是一個目似朗星的人。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每次都把韓月陰操練得不成人樣,但韓月陰呢又較真不肯罷休,每次都咬牙堅持到最後一刻,兩人誰都不願向對方低頭,一個拚命下狠手操練,一個拚命死死堅持。以至於每次到最後都是韓月陰的教官抱著昏迷的韓月陰火急火燎地衝到醫務院,大聲吆喝著救人,救人。


    醫務室的財務經理每次瞧見韓月陰被抬過來都氣得牙癢癢,恨他從不知道愛惜自己,半開玩笑地怒罵道:


    “邪幽虎到底還是下手輕了!”


    來得次數太多,都成了這位經理的口頭禪了。他們這群醫生私下也喜歡開玩笑說:


    “醫治韓月陰次數沒有上兩位數不要說是老前輩。”


    “以後到這裏的新人隨時都可以有練手的模型了。”


    但往往這個時候,短暫的歡笑最終都轉變為長歎的哀傷。一次閑聊中,學院裏輩分最高,行醫時間最長的鄒院長眼角噙著淚哭聲說道:


    “這孩子什麽時候才懂得愛惜自己啊!要是那天老頭子我趕不及他不就……”


    醫務室內的氣氛愀然而悲,院長是真心喜歡韓月陰,他們又何嚐不是呢。除了有些任性和鑽牛角尖以外,他們還真沒辦法不喜歡韓月陰。成績優異尊師重道,就是不會和人交流,性格雖然執拗了點但也還好,說教他也會聽,不過有時因為太不肯服輸,非要挑戰不可能的目標,最後又傷到自己。


    此次值班的楊依,楊醫生,也不過才來學院一年而已,卻已經參加了大大小小十幾次醫治療韓月陰的手術。其中輕度傷勢有七次,均是韓月陰單人訓練時不小心受的傷;被教官以及訓練用叁楨機甲圍攻,中等傷勢五次,創下了學院首位單挑仇恨值拉滿的叁楨機甲三人方陣,存活半小時,摧毀兩架機甲的輝煌戰績;瀕死……兩次。


    楊醫生看著身邊的韓月陰眼裏滿是擔憂,搖了搖頭,誰讓他剛好趕上林子裏那兩頭狂獸產崽呢。


    韓月陰第一次撞見的是懷孕的雌虎。雌虎下意識認為是偷獵者,靈魂深處的恨意如泉湧,頓時獸性大發,導致韓月陰重傷瀕死意識渙散。第二次闖見雄虎,雄虎天性殘暴,噬殺凶惡,更何況是在它們擅長隱匿的夜晚,更何況當時重傷未愈的韓月陰手無縛雞之力。他們不知道韓月陰經曆了什麽,隻知道當他們趕到時,韓月陰已經深陷假死狀態,身邊的聞星語一邊哭著一邊破口大罵,引導星空之力緩和他傷口的大出血,韓月陰這才命長到堅持到他們趕來。


    後來的調查報告顯示,韓月陰兩次均未做出任何攻擊手段,皆是輕度自衛未做劇烈反抗,雖然以他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傷到狂獸,並且還是狂上階位的邪幽虎。報告中寫著這麽一行觸目驚心的字:


    被狂獸邪幽虎虐殺近兩小時。


    現在想想楊依都還覺得一身寒毛立起。而聞星語的賦能,名叫星辰物語,目前已知有凝滯事物發展的能力,其他作用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楊依知道的有三個。


    招呼韓月陰脫掉上衣,平躺在手術台上,楊依啟動機器逐一排查起他的身體狀況。


    肌肉密度:優;


    神經韌性:優;


    視網膜完整度:優;


    雙肺葉常時體積:正常;


    細胞飽和度:百分之一百一十五;


    腦細胞活躍度:百分之一百五;


    體脂含量:百分之十七;


    內髒完好度:百分之七十九;


    聲帶正常;口腔正常;膝跳反應正常……


    光顯子胸透,光顯子骨骼透析……


    天選之人的身體結構與人類別無二致,但在內髒與骨骼上的差異各有不同,不能用常態來分析。


    設備運行時,楊醫生拿起新鮮打印出爐的報告有些出神。韓月陰治療期間,他們都在觀星堡觀察情況,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學院裏還有這種地方。


    而這裏的主人——聞星語,確實如傳聞所說是個有些奇怪的孩子。


    不同於古堡內東奔西跑的醫生們,聞星語每天都是白天睡覺,晚上天一黑便打開天窗端起立元鏡觀星,也不管古堡裏一眾因為韓月陰忙碌地跑來跑去的醫生,沉浸於遙遠光年外的世界裏,好像從來不會覺得膩。楊依應該是那時這群醫生裏與聞星語交流最多的人。原因大概是她給剛睡醒的聞星語做了一份算不上豐盛的晚餐。


    但事實上聞星語從不缺人關心,隻不過楊依與她的年齡相近能有共同話題,而她又恰好憧憬星學家這充滿夢幻色彩的職業。其他都是有些上了年紀的中年人,或者白發長須的老頭子,他們同樣操心聞星語的飲食作息,不過表達方式實在是笨拙。楊依便成了傳話筒,不過老醫者們絮絮叨叨,引經據典幾百字的營養均衡,作息規律從她嘴裏傳達出來就四個字:該吃飯了。


    熟睡中的聞星語隨即掙紮一下,打著哈欠伸個懶腰舒展肢體,然後直接挽過她的脖子,整個人掛在楊依身上,再由她拖著下樓洗漱,吃飯,上樓繼續睡覺。


    一群老頭子對此點辦法都沒有。臨別之時,楊依說有時間便來找她玩,可惜醫務院太忙了,其中大半都是因為韓月陰。最後聞星語問她想不想知道韓月陰為什麽不還手,任憑邪幽虎攻擊的原因。楊依依稀記得聞星語當時是以一種一半氣憤,一半無奈的語氣說出的這段話。


    “你說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


    “在所有人忙著讓他康複時,你知道韓月陰那家夥他注意到什麽了嗎?他隻注意到了醫生們閑聊時的一句話:邪幽虎近期的安胎藥給了嗎?”


    “答案肯定是沒有的。醫務院藥房裏的庫存早就不夠了,補給遲遲不下來,幽語林後山的藥年份又不夠,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給邪幽虎配藥了。現存的藥當時都用來救韓月陰了。恐怕也是因為沒有安胎藥撫慰情緒,學院的守護獸之三——邪幽虎在誤判的情況下攻擊了他。”


    “我有問他怎麽判斷出邪幽虎懷有身孕的,他回答說:體態是最明顯的。韓月陰說本來他當時還有些存疑,但當他突進到雌虎腹下時,雌虎竟然下意識用雙爪護住小腹跳離躲開而不是攻擊他。後來韓月陰便放棄了攻擊,任憑邪幽虎全程撲殺,不敢還一下手。他也想逃,可那是邪幽虎啊,狂獸!韓月陰隻是個三階沒有的菜雞!直到韓月陰抓住空隙翻下崖壁才僥幸逃掉了,代價是斷了七根肋骨。”


    “邪幽虎胎兒的存活率極低,在沒有安胎藥的情況下新生兒極易夭折。楊依姐你可能不知道,但我清楚,我在幽語林從小玩到大裏,是幽語林裏的大王哦。”


    “幽語林裏的這兩頭邪幽虎最初是生活在野外荒域的,在它們孕育第一胎的時候不幸被偷獵者盯上了,結果就是胎兒夭折。雌虎掉入陷阱,腹部被生生剖開,胎兒脫體而出,被那群殘忍的偷獵者當場抽出了胎兒未發育好的骨髓……兩頭邪幽虎暴怒欲殊死搏殺,奈何早已是強弩之末,幸好學院老師們趕到將偷獵者驅逐才保下它們。可憐小邪幽虎死時宛如一攤爛肉,不成模樣。雌虎痛苦地將胎兒吞進腹中,它寧願孩子死在它腹中,也不願孩子的屍體在荒野中被禿鷲分食。後來學院老師們將它們帶了回來,在鄒院長的全力醫治下,雌虎恢複了生育能力,與雄虎一同留在了幽語林。沒想到吧,鄒院長還是個獸醫。至於我為什麽知道這些……我和院長的關係還蠻好的。”


    “自然情況下邪幽虎新生胎兒的存活率不到百分之三十,即便有了安胎藥也不到百分之五十,連一半都沒有。何況還有一次胎兒夭折的經曆。而韓月陰為了這僅僅的百分之二十,加上不知道從哪裏得的藥方,竟然從自己的藥裏抽出一部分藥材,晚上偷偷煉藥。也就是說你們第一次的治療一點用處都沒有,除了恢複點外傷。內髒,骨骼,神經全都是殘損狀態。”


    “這個蠢貨,每次當著你們麵把藥喝完,背地裏催吐吐了一地膽汁。是藥三分毒,何況還是殘缺的藥。那段時間他的身體比開始治療時還要差。即便這樣,他仍熬夜煉藥,在你們晚上休息睡覺的時候偷摸起床熬藥,黎明前還要偽裝騙過你們。當時他被我發現時他還對我說到:你若不幫我便不要管我。我比他更清楚邪幽虎的情況,也更加擔心,因為我知道如果這次邪幽虎再不能順利產崽的話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我也害怕他的情況,他一直在強撐,我真的好害怕。”


    “我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幫了他。向他伸出援手的我有一種強烈的謀殺感。你們之所以一直沒發現都是因為我的賦能,星辰物語之三——幻夢銀河,可以掩改變一個人的真實狀態,呈現出完好的樣子。”


    “成藥之後,他甚至還執意要親自送過去。我與他爭執,甚至威脅他說他要敢獨自前去送藥我就讓他一輩子癱在床上。雌雄邪幽虎可都是知道他身上的氣息啊,他隻要敢進林子裏絕對有去無回。那該死的家夥還瞪我,我第一次見那麽恐怖的眼神,心裏嚇得要哭了。我堅持沒有退讓,他才妥協。我卻不敢放鬆,即便隻是相處了幾個星期,我就明白他絕不是輕易屈服的人,每天都在暗中監視他,生怕他跑去幽語林送死。和他耗了一個星期吧,他是安分接受了一星期有效的治療,我那一個星期基本就沒睡,靠著賦能騙過你們。”


    “時間上他那時接受治療已有一個多月了,但實際有效的治療不得而知。你們認為初步治療已經結束便開始撤人,隻留下了兩三個醫生每天作例行檢查,讓他找到機會鑽了空子。”


    “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實在堅持不住了,小睡了一會兒,他人就消失了。直到我被幽語林傳來的滾滾雷聲驚醒,待我衝進林中發現他時,這家夥當時已經連呼吸都沒有了。”


    “我害怕,楊依姐。我真的害怕他死了,我當時想的都是自己害死了他!我是凶手!我要是能直接阻止他就好了!我還是不明白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能做出這麽傻的事!自己也像個傻瓜一樣!”


    聞星語靠著楊依的肩膀,泣不成聲地說出這段話時,楊依愣住了。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竟然是這麽一回事,她一直以為是韓月陰任性,以為他頑劣不堪活該受傷。知曉真相的一刻她連勸說自己都做不到,眼淚如泉湧般落下,更別說安慰聞星語了。


    “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他傷好後還去挑釁邪幽虎幹嘛!?真的是不服氣嗎?!第三次了!”


    那天最後,兩人一起咒罵了韓月陰一個下午發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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