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立學院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戛然而止的噩夢


    現在,韓月陰將親身踐行他未曾對顧蔚靈說出口的話。


    “命運留給反抗者的,多是不幸。”


    災厄降臨的第四萬秒……


    彼時,霸者圖騰黑白通透人影覺醒彩虹瑰姿強勢挫敗天覺羅與天機變,李元乾識破天機變計謀,以暗度陳倉之計奪取第九大荒荒原之心。


    畫麵一轉,超限特遣員格殺皮開肉綻地倒在地上生死不明,荻花被禁錮在一片由鋒刃環刺組成的密林囚牢裏,血肉模糊動彈不得,而鏡麵屠夫更是被打得不成人樣,腦袋整個爆開,身子更是從千瘡百孔的殘軀被活生生削砍成了數截散落一地,徒留一具機械骨骼框架與發狂的韓月陰做著死鬥。


    桃夭與星空人影試圖喚醒韓月陰,卻被他無意識的反擊重傷,無能為力阻止韓月陰的暴走……


    第四千九百三十二次重新來過。


    再一次睜開眼睛,房間裏的事物還是一成不變,自顧自地溢出悲涼。


    少年熟練地起身包紮受傷的身體,然後呆坐在鏡子前靜靜等待著什麽。


    劇烈的頭痛欲裂不期而至,隨後是停不下來的肌肉痙攣,少年倒在地上,肉體與精神分崩離析。


    或許真如改造人戰士手術刀所說,他是命運的棄子,是被植入到屍體裏的寄生蟲。


    腦海內擅自浮現出了一些少年不願回想的事,熬過頭痛消失後,適時的唇幹舌燥使得他邁步走出房門,拿起水杯開始接水。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劇情,一次又一次的場景重現已經讓少年已經應付自如。


    等待接水的過程有些許漫長,搖籃裏的嬰兒正在熟睡,少年一時走神,杯子裏的水已然溢了出來。


    正當他關掉開關,拿起僅有的半杯水準備喝下時……


    老舊的電視機突然打開,閃爍著接連不斷的黑白花屏,扭曲的影像辨識不清,擾亂的像素點糾纏出詭異的畫麵,連帶著響起陣陣令人不適的雜音。


    一張張熟悉的臉龐被人為地打上模糊不清的塗鴉或是被黑色的線圈攪亂,透露出極度壓抑的不祥預感。


    少年的目光被深深吸入進去,腦海裏一陣翻騰,刺痛難忍卻無法逃脫。


    率先映入眼簾的畫麵,是少年撕破鴻籠身軀,觸及到薪養之茸時看到的,那個少女蒼白如死灰的人頭!


    【等等?!這是什麽?!!!】


    格外真實的幻覺!


    一處幽潭,倒懸的十字架上栓掛著汙穢殘破的軀體,而後被一把黑匕抹殺消除!


    那墮落的祈福之神明,最後的,也是唯一的信徒發出撕心裂肺的悲鳴,在少年耳畔縈繞回響!


    【不對!不對!停下!快停下!!!】


    格外真實的畫麵!


    承天拜服木樹洞深處,黑色的地獄火苗張牙舞爪地攢動著,在一片火海中,槍彈惡魔扭曲著變化出的人樣,是名為父親的夢魘手持尖刀,麵對少年發出陣陣怪叫聲。


    “...沒……死…………?”


    【不是這樣的!父親他沒有……父親他沒有殺我!……嗎???】


    格外真實的遭遇!


    水杯掉落在地,少年腦袋一陣脹痛,像是幹癟的氣球突然塞進了大量氣體,眨眼間來到極限快要爆開!


    那種喉嚨堵住,吸半天氣喘不過來的窒息感,好比被人掐住了脖子,大腦暈眩腫脹快要昏厥過去。


    該說是大腦一片空白,還是因為不斷湧來的嘈雜思緒而宕機壞掉了呢?唯獨耳鳴聲在腦海內回蕩,久久揮之不去。


    “...怎麽不死……?!”


    幻聽後的悲痛,是誰人的暴動?


    往昔如潮水般湧來,一片黑暗無聲的訓練室內,黑匕閃現而過,師父林清潭捂住被重創的咽喉,兀自淌血的喉嚨,聲音垂危。


    “……三階了…………”


    格外真實的回憶!


    【師父受傷了……我幹的?】


    【是我幹的?!!!是我!我是差點害死師父的凶手……】


    電視機突然炸開,從中蔓延出無盡的黑暗試圖將少年拖進記憶的深淵,那藏匿在虛空裏的詭怪事物怪笑著說出人語。


    “這些全都是你幹的哦!而你所帶來的傷害遠不止如此!”


    “想想看此刻現實裏誰在挽回你,你又在傷害著誰?”


    “真狡猾啊你,明明有那麽多次迷途知返的機會,你卻偏要回頭!”


    黑暗侵蝕著少年的內心,妹妹旋即發出了哭喊,房門突然打開,少年恍惚間驚恐地出聲道:


    “爸爸媽媽,我沒有……”


    少年瞪大了瞳孔,他看見父親母親默不作聲地站在房門口,但同時也看見自己的房門前出現了另一個自己!


    隻見那個自己與父親母親急匆匆來到妹妹的搖籃前,溫聲安慰著哄妹妹睡覺,畫麵平常沒有什麽異樣。


    直到少年注意到“那個自己”嘴角忽然冒出陰笑,看向搖籃裏的妹妹以及身旁爸爸媽媽的表情驟變,手裏還藏著一把小刀!


    少年發了瘋般大喊著,奮力捶打著麵前無形的牆壁,試圖衝過去阻止眼前即將上演的一切!


    未知的事物此刻笑得快活不已!


    “本性使然?心懷憐憫?還是因為你那令人作嘔的惺惺作態的溫柔?”


    “你就不能放過自己……拔除一切痛苦的根源嗎?”


    “殺掉他們就好了啊!抹除所有阻擋你腳步的人就好了啊!所以我來幫你!”


    【不——!!!】


    【不可以!!!】


    【那樣就變得不是我了!】


    “既然你都放棄了逃跑,還糾結這些做什麽!”


    “別再想著補救什麽過去!就這樣殺掉他們吧,你一直以來都是這麽自私啊!”


    “你就是一把不掩鋒芒的黑匕啊!!!”


    【閉嘴……】


    【我叫你閉嘴!!!】


    【混蛋!離他們遠點!!!】


    來自原初恐懼的蠱惑!!!


    ………………


    明淨的夜空由繁星點綴,皓月千裏像愛人澄澈的眼眸。


    靜謐的有些荒涼的大地,滿目瘡痍,月華如水也如酒,灑落在韓月陰身上為他披上一層銀白的紗。


    韓月陰兩手交叉拚命按住身體裏即將瘋長出的黑色尖刺,結滿血痂的臉上表情痛苦不已。


    他在拚命阻止著自己毀掉一切!


    “韓月陰!!!”


    粉色的魅影飄飄忽忽,桃夭再次來到韓月陰身前,發絲變成肉蔓纏繞住他的手,試圖製止他一再傷害自己。


    然而仍是徒勞。


    “混蛋……離他們遠點……!!!”


    韓月陰喃喃細語間,鋒刃衝破肉軀陡然間殺向桃夭!


    就在這時,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傳來!


    與此同時,白腕爆發出最後的光彩護住桃夭!


    經由原初升華之力洗滌,實力暴漲至大惡之獸的邪幽虎抵達戰場,旋即與暴走的韓月陰展開纏鬥!


    第四千九百九十九次重新來過。


    這或許是原初恐懼最為狂妄的時刻。


    “他們現在對你有多好,過去對你就有多無情。”


    “你以為那是他們在補償你,殊不知那是他們為了讓自己心安理得的自我安慰,他們根本不愛你!”


    “你,作為一個棄子,是不是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


    少年愕然間呆住了,再無氣力支撐他去反抗,去抗爭,去掙紮,他蜷縮成一團,雙臂緊緊抱住了傷痕累累的自己。


    對家人的渴望和對自己的懷疑與恐懼頓時占據了他的內心,隨著派生賦能的催化變作了足以災厄貪奪體——原初饑餓與原初恐懼大快朵頤的食糧!


    “……所以我才叫你不要回頭啊。”


    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人影,焦蹲在少年麵前輕輕撩起他的頭發,少年眼眶浮腫,表情麻木,已然瀕臨破潰。


    焦沒有再對他一句話,隻是為他揮拳打碎了那無形的牆壁,然後輕輕揮了揮手告別少年,隨即邁步走向原初恐懼,霎時間黑暗退散,光明刺眼。


    置身光芒萬丈照耀中的少年默默攥緊了拳頭,然後起身走向前去,麵對那不堪入目的過去。


    【即便真如你們所說……我是命運的棄子……】


    【就算我沒有資格擁有記憶的他們】


    【我也能夠無恥地!!!】


    【守護不屬於我的一切!!!】


    無休止的輪回再次開始轉動。


    ………………


    這場對於韓月陰的救贖遠還沒有結束。


    哪怕實力暴漲至大惡之獸,邪幽虎仍是不敵派生之力暴走的韓月陰,無論是實力的差距,還是為了救下韓月陰做出讓步,它都不能殺掉韓月陰,不然怎麽向聞星語交代。


    當一切宣告失敗之時,倒下數次的格殺再度站了出來。


    星空人影將荻花從鋒刃環林裏救出,引導星河物語為她療傷。


    與此同時,超限特遣員白芒趕到,與分解成納米水滴形狀的機械生命體——鏡麵屠夫和鏡麵鬥士的光顯子集合體展開纏鬥,為了不波及格殺這邊還將戰場轉移到了遠處。


    超限特遣員格殺遂罷感召邪幽虎,締結契約一同戰鬥,終於是剝除了韓月陰身上的血痂露出他的一隻瞳孔。


    邪幽虎終於是承受不住黑匕的殺傷,與格殺解體分離,被尖刀利刃穿插的格殺鮮血噴濺而出,他用血肉模糊的雙臂死死扣住韓月陰的頭顱,猛地一頭撞了上去!


    “給我——醒過來啊!!!”


    韓月陰的瞳孔閃爍了一下,隱隱現出一點光彩。


    成功了嗎?!


    下一刻,那由惡意與苦痛滋養的尖刀瘋長襲出!


    千鈞一發之時,耀眼的白光籠罩了格殺與韓月陰,數條肉蔓纏住格殺的身體,格殺驚疑間回望,隻見桃夭從光芒中衝出,隨即將他扔出。


    桃夭用那晶瑩的白腕將自己和韓月陰包裹在一起,隔絕了外界,隻留他們二人。


    血痂緩緩掉落,血淚滴滴答答,桃夭為韓月陰撫平傷痕,用肉蔓磨去鋒刃,再一次試著喚醒迷失的他。


    紅淚偷垂,桃夭忍著哭腔呼喊他的名字:


    “韓月陰,現在沒事了,沒人可以打擾我們了。”


    第七千次重新來過。


    薄霧朦朧,彌散在沒有盡頭的街道。


    一排排,一列列相似的房屋,是埋葬少年的墳墓。


    記憶裏的拾荒者,在滿是垃圾的淤泥裏拾撿沙粒的蚌,少年的命運即蚌,被如同蠣鷸的原初恐懼與原初饑餓所覬覦著。


    這一次的輪回開始,少年出現在了街道入口,一眼望不到邊的房屋,相同的房屋陳設散發出不同的恐懼。


    在一扇扇沒有打開過的門的背後,等待著他的會是什麽?


    切莫要再度迷失啊……


    少年握著手中的削筆刀,沉吸口氣打開了第一扇門。


    他要用這把小刀,殺死所有的自己!


    一直到找尋到真正的那段記憶,找出真正的自己逼問出一個答案!


    第四萬九千次重新來過。


    紅霧席卷在街道上,散不掉,化不開。


    雨滴嘩啦啦落下毫不留情地拍打在長滿青苔的瓦片上,想是要把它們的骨頭敲碎卻還敲奏出清脆動聽的音樂,少年仰麵朝天躺在泥濘的黃土裏,仿佛將要渴死的魚掙紮在濁流裏,他的身體緩緩流露出一抹暗紅色。


    從天空灑落而下的綿長水線,濺落在少年周身漾起點點波紋與水花,少年目光呆滯而空洞,像是在看一場蒼白無聲的煙花,毫無意義的煙花是為了什麽被製造出來?轉瞬即逝的美好隻會令孤獨的人愈發悲傷,他的眼神猶如一灘死水,身軀猶如一塊死木,被破碎的記憶侵蝕腐敗,早已脆弱不堪。


    狂風呼嘯而過,驚雷轟隆作響,洗淨肮髒的街道流淌出一條血河,逐漸演變成叫人恐慌不已的滔天洪水,猶如兵馬過境般浩浩蕩蕩,那些紅霧開始向著少年湧動,最後緩緩停在了圍欄外,仿佛兵臨城下般試圖逼迫少年就範。


    而在兵荒馬亂中忽然聽聞一陣風鈴聲。


    少年抬頭望去,一串純白的風鈴在狂風暴雨中左右搖曳,好像隨時會被席卷飛走。


    當少年起身準備再次步入家中,一道壯大如龍的閃電霎時間落在他腳邊,將黑暗點亮恍若白晝降臨,映照出他煞白的臉色,映照出圍欄外,紅霧裏,無數死去的他自己。


    似乎這道閃電就是為了阻止少年的步伐才落下的。


    但也可能是無盡的夢魘再度殺死少年的手段卻意外落空了。


    總之,這種時候應該停步更好些吧?


    【反正已經……不會更痛了……】


    少年宛若無事發生,將喉嚨裏湧出的血液吞咽,緩緩走進眼前的家。


    在他身後,他的血液染紅了地麵,仿若雨水裏蕩漾著數不盡的紅鯉。


    同樣是第四萬九千次重新來過。


    冤假錯亂,少年的深淵。


    少年已然麻木,身上的淤青早已變成了屍斑,象征著少年已經死去。


    【或許根本就沒有答案……】


    門把手明明就在麵前,少年猶豫許久卻沒有打開,僵在半空中的手最終還是悻悻地縮了回來。


    他的勇氣早就枯竭了,現在的少年隻是一具行屍走肉,這具身體的主人,他所附身的這個少年或許根本就不是他。


    【那就再來一次吧!】


    少年舉起小刀捅進自己的咽喉,身子倒了下去。


    第四萬九千零一次重新來過。


    原初恐懼發出了最後的亡語。


    “在所謂的第九大荒新生的主宰降下其怒火之前,我再送你一份大禮吧!”


    原初饑餓身形逐漸消瘦直至崩塌。


    坐在床板上,少年一臉疲態,看向牆壁上的鍾表滴答響著顯示出時間,剛好是淩晨十一點五十九分,分秒不差。


    即第九大荒災厄降臨的第四萬三千一百四十秒。


    還有一分鍾。


    隻有一分鍾。


    少年取下鍾表摔在地上,關掉大開的窗戶掩蓋明月,隨後將布滿裂痕的鏡子打碎。


    鍾表——逆序八卦羅盤。


    窗戶——黑暗之門。


    明月——腥紅血月。


    鏡子——蜃海夢魘。


    “真是受夠了。”


    少年兀自嘀咕道,詭異的頭痛襲來,但他已經麻木,於是頂著頭痛欲裂走出房門取水喝。


    在水槽旁邊飲下一杯又一杯水,多到他都快數不清喝了多少,自己好像那搖著手臂的招財貓,機械地進行無意義的動作。


    “嗚啊……嗚啊——!!!”


    妹妹開始啼哭了。


    “煩死了啊!”


    少年臉上露出了嫌惡的表情,這時突然一道反光刺眼,他看向了水槽中的刀,刀麵反射出少年陰沉的臉。


    水龍頭滴著水,腳步聲隱隱響動,妹妹還在不安地哭泣。


    但很快,哭聲停下了,妹妹不哭了。


    少年呆滯地看著手中沾滿鮮血的刀,以及出現在刀麵上的自己的臉,滿眼麻木。


    這時,房門打開走出兩個驚恐的人影。


    少年臉龐頓時扭曲,獰笑著提起刀向他們衝去!!!


    “……韓初陽…………”


    韓月陰一瞬間驚醒,但也在這一刻瞳孔震顫!


    他的手臂貫穿了桃夭心髒,就像少年殺死了繈褓裏的妹妹般如出一轍!


    遠處的兩個人影,是格殺與荻花!


    桃夭右眼的肉蔓血花漸漸枯萎,她抱住韓月陰將他摟進懷裏,竭盡氣力溫柔地說道:


    “...太好了……太好了……你從……噩夢中醒來了呢。”


    少女眼角泛著淚花,旋即心滿意足地向後倒去。


    當帶有桃夭胸腔的溫度從韓月陰手臂上劃過消失的那一刻,韓月陰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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