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林城曆史不久,占地卻談不上小。


    凡人住所、酒館柳巷、紅燈綠坊,一眼望去倒是五髒俱全。凡人要走上一圈,也得花上大半日功夫。


    而就在城內腹處,有一矮塔聳立,其製式古樸,威嚴樸素,占地甚廣,凡人若沒命令手諭不得圍聚在外,平日裏更是有犬族小妖日夜巡守。


    塔內石室極多,嚶嚶呀呀的,倒是不時傳來一陣陣小犬的哭啼聲。


    而出人意料的,有一石室卻安靜的不像話,裏麵的小犬不啼不叫,安分知足。有兩蒲團,上各自臥著一妖,正是許塵和洄鱗。


    自昨日鑒定資質之後,各家子嗣跟著長輩在此處修習,青元太歲則是吩咐兩位兄長,讓他倆各自帶著洄塵和洄溯先行了解修行知識,自己則是頭也不回地向殿內深處走去了。


    洄鋒自然是擇了與他資質貼切的洄溯教導,隻剩下洄鱗許塵倆人,輪不到他倆挑剔了。


    許塵臥著身軀,腦袋仰著看向身前的洄鱗,嘴上沒有動作,心中卻疑惑:


    “這洄鱗瞳孔並無異色,看來走的不是所謂的瞳修法路,隻是不知他能教導我什麽......”


    “嗚......塵弟,你可知什麽是妖修?”


    洄鱗雖說是犬族,長相卻不似尋常家犬,而是與豺狼有幾分相似,如今開口說話,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


    “這洄鱗不知是什麽脾性,看洄鋒昨日忌憚的模樣,我還是裝作一蠢笨小輩好了。”


    許塵心說,腦袋一側,不露聲色地搖了搖頭。


    “嗬嗬,這妖修,說來玄妙,可也不難理解。”


    洄鱗說著,正了正身子,身上鱗甲一鬆,繼續補充:


    “這妖修第一境界,乃是‘明智境’!”


    “尋常獸類渾渾噩噩過上十年半載便是一生,山居野出、吞甘飲露,無所作為,太過無趣!可......”


    “可若是偶有奇遇,囫圇吞下什麽靈果漿液,就能吐納靈氣、一改往日,終於腦中不再愚笨,可按照本能積攢靈氣。塵弟,昨日父親已替你開了竅了。”


    洄鱗胡須揚起,一副兄長說書模樣。


    “而我等有妖族傳承之流,腦中清明,血脈中更是有祖宗遺澤,張口便能吐納靈氣,乃是修煉的苗子!你且試試吧。”洄鱗正色道。


    而許塵則是聽得整條狗都啞然,努力坐起身子,口鼻奮力一張,尋尋覓覓,果真讓他覓得幾分玄妙之氣。


    “呼!”


    那玄妙之氣正是洄鱗口中的靈氣,此時入了許塵身子,遊子歸鄉般朝體內穴竅奔去,許塵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大驚失色。


    “汪。”他一聲叫出來。


    “嗬嗬,不必心焦,用心神細細指引那股靈氣遊遍全身,自上而下,先左後右,最後歸回腹宮,便成一小輪回。”


    洄鱗嘴上說著,心中卻暗暗想到:


    “普通小妖要走上一輪回,十次引納才能成功上一手次數,且一次成功也須花上半日,天賦才算出眾,尚且讓我看看塵弟的天賦如何。”


    ”待得靈氣在身軀各肢遊滿九九八十一個輪回,納成一氣珠,修為便更上一層!方為‘明智境’!”


    洄鱗說到這裏,不自覺看了許塵一眼,發現他正閉眼作功,才閉上眼修煉。


    而這頭許塵聽了洄鱗的法子,心中卻不由大駭,他猛然發覺若是用心神控製靈氣引納入體,則會發現有一物安詳沉睡在自己腦海之中!


    那虛幻之物的模樣不是別人,正是前世自己的模樣!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我的魂魄?可是,我不是輪回投胎了嗎,又怎會......”


    “罷了,洄鱗在這裏守著,勿要打草驚蛇......不宜動彈,等我一人獨處再想法子細細探之......”


    許塵內心平複下來,又修煉起來,隻是修煉了一炷香的時間,臉上神色卻不自然起來。


    “這靈氣......走得好生緩慢,良久才走完小段脈程,若是真按洄鱗所言,怕消半日才能走上一輪回啊。”


    ……


    半日後,靈氣不再湧動。許塵睜開眼,碩大的眸子望向洄鱗,此時洄鱗也適時睜開眼,眉眼一低,探出一隻狼爪附上許塵下腹。


    “好,資質尚可,半日功夫便行至一輪回。”洄鱗笑道。


    “隻是我又要問你,明智之上又是如何境界?”洄鱗狡黠一笑,盤問說。


    “待得腹中氣丹有凝實之跡,便要凝成內丹,晉升‘言慧境‘!至此犬會直立,蛇能生足,鳥可伸手,眾妖能言善辯,猜忌鬼詐,此中奧秘,實是妙不可言!”


    許塵聽得狗嘴已然合不攏,可洄鱗還在說道:


    “那言慧之上的妖修,若要突破,便要尋得一無主之地,勾合天地、心存靈機,渡過三災五劫,就成‘太歲境’!入了此境更是神通無窮,騰雲駕氣,驅雲吐霧,吞雷辟海,令人羨慕啊。”


    說著這話,洄鱗眼裏止不住的饑渴,好似要灼熱地噴出火焰來。


    “這方圓百裏開外,除卻父親青元太歲,更還有兩位太歲境!分別是南邊溪穀的碧溪馬太歲,東邊深林的藏鉤豺太歲。”許塵翻了個身子,耐心聽著。


    “前一位與我西北密林犬家秋毫無犯,相安無事,平日在城裏鄉野遇見了還好多多交往,可後者豺家雖曾與我犬家是同宗同源,可如今吾脈弱小式微,他豺家仗著妖多勢眾對我族多有殺害,你我不知有多少兄弟姊妹皆折在他們手裏,若是在妖多地方遇見了還可寒暄幾句,若是在野外相遇,哼哼,記住能殺便殺,殺不過則逃!”


    吐出這話時,洄鱗眼光灼灼,犬牙齜錯,腦中更是餘音回繞。


    “可惜我那十三妹天縱奇才,天殺的豺家使了調虎離山的謀子,讓十三妹臨死前都沒等到我們,十三妹一走,更是讓我與十八弟離心多年,真是好計謀啊……”


    許塵哪裏又知道洄鱗心中所想,隻是此時洄鱗眼中光芒大盛,紮的許塵不敢看他。


    安靜片刻,倆妖無語。


    洄鱗收拾好心情,看了許塵碧光流轉的雙眼,開口又道:“妖修妖修,這修的是甚麽,你又懂嗎?”


    我怎麽知道,修的是妖唄......


    許塵心中翻了個白眼,明麵上則是乖巧的搖了搖腦袋。


    “你且看好。”話音剛落,洄便從蒲團上爬起來。


    隻見他寬厚的背影如同虎軀豹尾,從額間到後爪,其上更有鱗片附著,蜂巢般鱗次櫛比,看上去張牙舞爪,孔武有力。


    洄鱗猛然發力,靈氣頓時四溢縱橫,全身鱗片一下炸開,煞氣十足。


    這......


    許塵一愣,隻見洄鱗轉過身子,說:


    “妖修分千萬不同,修煉鱗甲的便是鱗修,像我洄鱗天賜‘金剛鱗’道基,修煉起這孔武身軀來便是事半功倍;如你十八哥便是爪修,他修煉道基‘天琮爪’一爪下去分金錯石,發起威來連我也得退避三舍。”


    “至於這瞳修,更是少有的存在,隻是源林城城小也沒有檢測你這天賦的法子,待到後日我等便去南灘坊市,尋個’道基石‘測測你的慧眼,你也不必心急......”


    原來這其中還有如此玄妙......許塵應和“汪”了一聲,倒是讓洄鱗欣慰一笑。


    “這瞳修也算是少見了,可是聽聞天下更有一種萬萬中無一的妖修,名為‘靈修’,有此資質之妖,能兼修人族修士法門,通天入地,修槍使棍,明悟天道,補全我妖族悟性低下的缺憾。”


    “聽說那‘金峰大妖’膝下有一子便是靈修,真是好生羨慕。”洄鱗說完感慨一歎,眼中嘴裏滿是冀望。


    許塵聽到這裏一懵,自己有一體雙魂,那人魂莫不是亦可修煉?


    許塵壓下喜悅,又聽見十二哥喃喃道:“在去坊市之前,你白日吞氣修煉就可,若要在城中尋樂,便讓女仆帶著。“


    言罷,捏了法訣,門外便進倆人,看來已經是等候多時了。


    這倆人一個正是自己的貼身女仆,這女仆從許塵出生起便貼心照顧,細膩溫柔、寡言克己,讓許塵心中頗有好感。


    另一人則是一穿黑衫的黑瘦漢子。身長七尺、不苟言笑,整個人雙眼緊看著地麵,腰上墜著一令牌,刻著“督”字。


    想來應該是保鏢之類的角色。


    洄鱗點頭“嗯”一聲,作勢讓二人拜見許塵。


    那黑瘦漢子得了洄鱗的命令更埋下頭,與身側女仆齊齊拜倒,一同說道。


    “屬下張廣見過四十五殿,從今以後屬下便負責殿下安危。”


    “奴婢張燕兒見過四十五殿,負責殿下起居。“


    洄鱗微微點頭,沉聲說道,“為犬家獻身,是爾等三生有幸,須盡心盡責,若是塵弟出了甚麽幺蛾子,罪連你們宗族氏族,死罪難逃,懂了嗎。”


    真是有趣,上輩子我也是個打工人,如今倒是來異世界享福了。


    許塵內心啞然笑道,知道今日之事已畢,“汪”一聲謝過洄鱗,四隻短腿笨拙地走向二人。


    女仆張燕兒芳年十五,卻已生得一副美人胚子,烏發黑眼、黛眉白齒,一顰一笑間,雖未帶妝容,但依舊楚楚動人。


    聽了洄鱗的話中音,哪裏敢有微詞,張燕兒俏臉一顫,恭恭敬敬拜過又謝了恩,連膝上灰塵還未撲去就伸手抱過許塵,這才帶著他離去。


    “哧。”


    門齒輕鎖,眾人謹慎離去,在秋風的映襯下一時間塔內便顯得淒冷起來。


    偌大的房間裏便隻餘下洄鱗一人,他雙腳盤坐在蒲團上,吞食靈氣修煉了片刻,便停下手腳,眼中一片淡然。


    “隻是......‘太歲境’雖強悍稀少,可父親壽元將近,十八弟與我皆是無才之輩......可憐我犬家雖有祖宗留下來的寶物,卻無法溝通這密林天地,證得更上一境,不然又何至於此啊......”


    “唉......”


    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輕歎,洄鱗悠悠漫步離去,巡查源林城去了。


    這時天色恰逢酉時,已然有些昏暗,源林城在密林中佇立著,落日最後一絲餘暉披下,整座城倒是像極了一遲暮老人。


    源林城居住人口有數萬餘,卻供養著上百妖物。


    如今勞作將息,城內那些煙花柳巷倒開始熱鬧起來,酒鬼鏢客、伶人書人,都不安分起來。


    遠望去,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倒是和上世普通城鎮無所差別。


    另一邊許塵依在女仆懷裏,神情滋潤。一路上兩人一狗相安無言,穿過寂靜巷街,七扭八拐來到一大院前麵。


    護衛張廣輕叩門扉,“殿下回來了,煩請管事的開開門吧。”


    這時才有一老仆拉開大門,擺手推辭道:“奴才就是一看大院的,怎經得起督長這等稱呼,使不得,使不得。”


    張廣見此情景,給老仆使了個眼色,頓即會神,拜倒在地上,一臉皺紋苦笑道:“奴才該死!忘給殿下請安,請殿下恕罪啊!”


    許塵知道他倆在一唱一和,卻也沒轍,狗眉微微一皺,抱著他的女仆立馬會意說到:“殿下寬容大度,不治你的罪,起來吧。”


    “奴才張土謝過殿下。”


    嘴上這麽說,張土心中卻得意暗咐:


    “看來這次的四十五殿也是個畜生角色,沒什麽智力,這下可有好日子過了,嘿嘿。”


    老仆張土千恩萬謝,作揖謝了又謝,才給眾人介紹起這屋子。


    屋子呈個“凹”字,占地近一畝,早已被人收拾得幹幹淨淨,連火盆都生起火來,整個屋內暖洋洋一片。


    許塵粗略看去,地方很大,臥榻會所、堂廳浴房,一眾設施倒也齊全。


    許塵一一點頭,自己尚不能言語,溝通起來還多有不便,得勤加修煉,早日學會說話,不然倒真成狗,而不是狗妖了。


    遣走了護衛張廣,屋子裏便隻剩下了一老一少倆仆,那老仆張土活了一個甲子餘三,早已是人精,知道許塵這是要修煉了,便帶路到臥榻,轉身退下了。


    女仆張燕兒把許塵放在榻上,也跟著離去。


    許塵狗鼻子嗅了嗅,這犬類在前世便是公認的嗅覺發達,如今在這異界也沒落下這門本領。


    確認過他人遙遙走遠後,許塵才有了個獨處的功夫,早已是按捺不住探查自己腦海中人魂的衝動,開始引導起靈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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