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楊玉環的意思是,讓祝向洲去汽水廠把工作給定了,她自己則跟著知青隊伍下鄉,但這話才剛挑起個話頭兒,就被祝遠山夫妻黑著臉打斷。


    兩口子很堅決,擺出了一副此事絕無轉圜的態度來。


    氣呼呼的讓她自己去外邊打聽打聽,哪家會讓兒子留在家裏享福,反而把嬌滴滴的女兒送出去受苦的?最主要的是,現如今這個形勢,下鄉容易回鄉難啊。


    聽說已經有不少小年輕兒,因為回城無望,都在農村結婚紮根了。


    他們哪裏願意叫祝卿安去冒這個險?當年好不容易才把人救出來,萬一此一去山高路遠再出個什麽事兒,叫他們以後怎麽跟姐姐一家交代?


    不行不行。


    絕對不行。


    眼見著好說歹說都說不通,楊玉環被逼無奈,隻得輕歎一聲,使出了最後的殺手鐧:“爸媽,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可我……想試著去找找親生父母。”


    此話一出,室內隻餘一片死寂。


    窗沿那邊兒,原本還杵著三顆毛茸茸的腦袋,見此情景也全都悄咪咪的縮了回去,不敢再冒頭兒。


    祝遠山眸光一片複雜,震驚中夾雜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與痛心,死死盯著女兒看了良久,最終搖頭長歎一聲,縱使心中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與相對內斂的祝父相比,馮秀珍情緒就要外放的多。


    她先是怔愣了一瞬,等回過神,立刻不管不顧衝過來,照著楊玉環的胳膊狠拍了幾下,帶著哭腔罵道:“養不熟的小白眼兒狼,這麽多年白養你了!”


    “我白疼你了!白疼你了!!”


    可就算再氣惱,馮秀珍心裏也還留有一分理智,她怕被旁人聽了去,所以將聲音壓得很低:“把你能耐壞了,還想去找……找……你去哪兒找啊?啊?”


    這麽多年,為了避免孩子的事兒引人懷疑,他們壓根兒沒敢打聽當初的下放地點。


    花國這麽大,想找人不比大海撈針容易啊!


    而且知青下鄉,也不是你想去哪兒就能去哪兒的,那不都得聽上頭分配麽?


    “你腦子一熱就說想去找,不考慮一下實際情況?萬一……萬一他們一家被下放到離你十萬八千裏的地方呢?你怎麽找?到時候下鄉受苦的不還是你自己?”


    楊玉環任由養母一下下打在身上,也不躲。


    等她發泄夠了,才抬眼認真道:“媽,您對哥哥公平一點兒好不好?我下鄉是去受苦,難道哥哥就活該麽?他也不過十八歲,而且您看他像是能幹農活兒的樣子麽?”


    “哥哥性子又軟,萬一去到個民風不好的地方,不就擎等著被人欺負?”


    原主那一世不就是麽?被人冤枉蹲了監獄,一輩子全毀了。


    如今救下祝向洲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他留在城裏,徹底切斷跟那個村子之間的聯係。


    她自己也能沒有後顧之憂的去做其他任務。


    見到養父母麵有愧色,楊玉環再接再厲。


    她軟下了聲音,試圖動之以情:“爸媽,你們就讓我去吧,我想去,就算找不到親生父母,起碼我努力嚐試過,將來不會一輩子良心難安。”


    “那份工作我不會要,如果哥哥不去報到,咱家的錢可就白花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夫妻倆就算再不甘願,也隻能默認。


    祝遠山偏過頭掩飾般抹了把臉,借機擦去眼角的水漬,甕聲甕氣的說了句:“你自己既然都決定了,還找我們商量什麽……我去上班了。”


    話落便推門徑直而去。


    馮秀珍嘴巴囁嚅兩下,似是有一肚子話想說,最後卻隻看了楊玉環兩眼,緊跟著轉身離開,豈料剛邁出門,一轉頭就跟三張心虛尷尬的臉對上了。


    她險些被氣笑。


    “你們三個,鬼鬼祟祟蹲在這幹什麽?聽牆根兒啊?一天天沒個正事兒!把家裏收拾收拾不會?老娘真是欠了你們祝家人的……”


    祝家三兄妹嘿嘿尬笑。


    等親媽走遠,他們才敢起身揉了揉蹲到發麻的腿,不是不想走啊,就方才屋裏那劍拔弩張的氣氛,誰敢走?萬一鬧出點兒動靜被當場抓包,一頓竹板炒肉少不了的!


    “姐,你想好了?真要下鄉啊?”


    楊玉環摸了摸妹妹的臉蛋,點頭:“嗯,要去的。”


    說完,她轉頭看向祝向洲,在他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先行開口:“哥,你不用勸我,這是我自己想要的,留下來我反而不會開心。”


    “那……我跟你一起去,咱們兄妹倆還能有個照應。”


    “不用,一起下鄉被分開的可能性很大,你安心去汽水廠把工作定下來,以後咱們家多了一個掙工資的人,爸媽身上的壓力也能小些。”


    祝向洲心裏還是別扭的厲害,總覺得自己留下來是搶了妹妹的好處。


    楊玉環的心思何其敏銳,能看不出這個?


    “想什麽呢?就算沒有其他原因,我也不是很想去汽水廠上班,聽說很累的,女生也得搬汽水箱子,我力氣小怕是搬不動,哥你去正好。”


    祝向洲撓頭:“那、那我下午去報到?”


    “不,你現在就去。”


    ……


    正午時分。


    家裏隻有楊玉環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大門忽然被敲響。


    打開門,一個瘦削的高個子男生,手裏提著一小袋散裝糖果,正滿臉訕笑的站在門前,門開時他還特意往裏瞅了瞅,見到裏頭沒別人,笑容不禁又燦爛一分。


    “就你一個人在家啊?”


    楊玉環不禁有點兒想笑。


    你不就是專挑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來的麽?還裝模作樣問什麽?


    “是啊,你有事兒?”


    梁玉書麵上顯出幾分不好意思:“確實有點兒事情想請你幫忙,對了,這是我媽讓我帶過來的糖,一點心意,千萬別嫌棄哈,你也知道我家什麽條件,太貴的實在買不起。”


    楊玉環:“……”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她也是第一次見這種人,帶著真“薄禮”登門求人辦事,還邊賣慘邊讓主家別嫌棄。


    用餘光瞄了一眼那小袋子,裏頭裝了十來顆飴糖,老式包裝紙的那種,一顆也就指節大小,十來顆連袋子底兒都沒鋪滿……


    想用這種東西換走祝家幾百塊買來的工作名額。


    梁家人還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這是吃準了原主,覺得她為了救命之恩隻能捏著鼻子認下?


    心裏把梁家人鄙夷了一個遍,楊玉環麵上依舊風輕雲淡,淺笑著搖搖頭:“不用了,拿回去給你妹妹吃吧,我們家人不喜歡吃糖。”


    “不是說有事情找我幫忙?你說說看。”


    梁玉書尷尬的笑了笑:“那個……我能進去說麽?”


    楊玉環拒絕的斬釘截鐵:“不能,我一個人在家,不方便讓你進屋。”在這個年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名聲還要不要了?


    “哦,我明白了,這是遇到什麽難以啟齒的事兒了?行,你等我鎖一下家門,咱們去外邊兒找個地方談。”


    ……


    “現在可以說了?”


    梁玉書先是左右掃視一圈,見河邊確實沒什麽人,才扭捏著開口:“那個……安安,我聽說你們家給你買了一個工作名額是麽?”


    “是有這麽回事兒。”


    “能……能拜托你把名額送給我弟弟麽?”見楊玉環麵露訝異,他趕忙語速極快的解釋:“你別誤會啊,我們家不是想白拿你們家的東西,真沒那個意思。”


    “是我弟弟,你知道的,他從小身體就不好,安安,求你了!幫幫忙好麽?你身體這麽好,去鄉下鍛煉兩年也沒什麽的,我弟弟不行,他下鄉會死的。”


    楊玉環被他這番逆天言論整笑了。


    好一個身體不好下鄉會死,敢情梁玉硯這病還是看情況發作的?在汽水廠參加體力勞動月月有工資拿的時候死不了,下鄉務農反倒能危及生命?


    “你的意思是,讓我把工作的機會送給你弟弟,然後我去下鄉?”


    “可、可以麽?”


    楊玉環:“……”


    這人,是聽不懂好賴話兒麽?


    怎麽敢問出來的?


    “也不是不行,這樣吧,這工作是我爸媽欠了好大的人情才買來的,花了580塊,其他迎來送往我就不跟你算了,你家拿580過來,工作就給你弟弟。”


    梁玉書聞言差點兒跳起來。


    語速快到沒過腦子:“這怎麽行?我家哪有那麽多錢?”


    “哦?所以你家是打算一分錢不掏,讓我家白送你們一個工作?”


    “也、也不是這個意思,安安,你別這樣,我家確實困難,實在拿不出這麽多錢來,你就當行行好可以麽?談錢太傷人了,再說我以前還救過你的命呢,你忘了麽?”


    合著還是想白嫖。


    相處時間雖短,楊玉環卻也差不多把這人看透了。


    真無愧小人之稱。


    句句都在強調不想占便宜,但又句句不提解決辦法,眼見著賣慘裝可憐達不到預期的效果,現在又換上了拿恩情壓人這一終極大招。


    就這麽個無恥的玩意兒……


    跟那個叫夏雲秋的女主還挺般配,一對豺狼虎豹,要不說人家前世能當夫妻呢,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屬於人渣配人渣、自己內部消化了。


    救命之恩呐……


    嗬。


    別說梁玉書這救命之恩本就是偷來的,就算他不是偷的,難道還想一輩子扒著祝家吸血不成?當初祝遠山夫妻可是給了梁家不少錢,年節送禮也都會帶上梁家一份兒。


    所以他梁玉書的“恩情”就這麽值錢?


    永遠別想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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