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愚八歲那年,金島像是尋到了什麽機緣,匆匆留下一道簡訊後就離開了無相宗,自此李若愚成了沒有師父的自由人,開始了到處亂跑的蹭課生涯。


    在無相宗的八年過的格外快,她好像昨天剛跟金如意打完賭,跟著師姐見了師兄。可又是一個傍晚,她再次跟金如意坐在無相鎮的那家餐館裏一起吃飯時,兩人都儼然成了少女模樣。


    金如意依舊是那張可愛娃娃臉,一身粉衣嬌嫩,笑起來嘴邊梨渦比小時候更深,粉雕玉琢般,就是一開口還是那個品味刁鑽的大小姐。


    “這家餐館自從給她徒弟繼承後就沒以前好吃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她眯起那雙貓一樣的嬌憨眼睛,把盤子裏的靈獸肉翻來翻去,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這毫不遮掩音量的吐槽,讓剛上三樓給貴客上菜的老板一時尷尬住,站在樓梯口處進退兩難。


    “這也不能怪我們不給力,現在的靈獸是越來越難殺了,市麵上想買到品相上乘的靈獸肉是越來越難啊!”


    他苦笑著把菜放到她們桌上,左右環顧確定三樓就她們一桌客人後,把聲音放低,模樣頗為鬼祟。


    “我看兩位貴客身上氣勢不俗,有仙人之象。”


    金如意下意識看向李若愚,老板下意識隨著她目光看過去,眼前一亮。


    麵前女孩看年齡應是青澀少女,渾身氣質卻相當沉穩,一雙頗有氣勢的丹鳳眼含笑,一身暗紅色衫裙,額間紅痣宛若垂下的紅色珠墜,發髻簡單利落,往那隨意一坐,姿態閑適,卻活像話本子裏的神仙。


    看老板目光轉來,李若愚眉頭微挑,不置可否。


    見她默認,餐館老板更為激動,看她倆的眼神像是在看兩個救世主。


    “兩位仙人,實不相瞞,我們這些小餐館這兩年是真的快開不下去了!”


    他臉上寫滿了無奈,看他要說的估計不會短,李若愚拉開了把凳子,給他倒了杯茶,示意他慢慢說。


    她這些年一直呆在山上沉迷於修煉,鮮少跟人聊天,除了偶爾從金如意那裏聽些山下發生的大事外,倒還真的好久沒聽說過人間的近況了。


    店老板滿含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然後坐下開始跟她們講他們正所處的困境。


    去年瑤光大陸的仙魔戰爭仙界大勝,乘勝追擊奪回了瑤光城,受仙界庇護的無相鎮人都都喜氣洋洋的,以為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過。


    但是那些天,無相山裏的靈獸卻突然異常凶悍起來,出門獵靈獸的人裏有不少重傷逃了回來,還有部分深入無相山的人直接喪命於此。


    “當時正處於靈獸的發情期,我們都想著是今年的發情期格外猛烈一些,卻沒想到,發情期結束了,山裏靈獸依舊格外凶悍。”


    那時無相鎮的人才是真的慌了,獵獸變成了送命的活計,靈獸肉越來越難得,開餐館的成本比以前高了兩倍不止,飯菜的價格也水漲船高。


    “也有人試過去外界看看別的地方的靈獸怎麽樣了,但是鎮子被大山包圍,想要出去就得繞過那些發狂的靈獸,但是出去的人,大都了無音訊,隻有一個人活著回來了……”


    “那人怎麽說?”


    金如意聽著聽著不由皺起眉頭,此刻看他停下,迫不及待追問。


    老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了眼李若愚的神色,看她麵色不變,麵上隱隱藏不住有些失望。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講下去。


    “那人說,外界的靈獸都是正常的,沒聽說有躁動的現象。”


    “所以……”


    “所以隻有我們無相山裏的靈獸出了問題?”


    金如意“啪”的把筷子放在盤子上,看起來頗為惱怒。


    她和李若愚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李若愚輕笑了一下,眼神裏隱隱有欣慰。


    這些年金如意常常來找她,因為信任她所以什麽都和她說,李若愚修煉的閑暇時光幾乎全是在給她出主意,現在看起來她的努力沒白費。


    一個不認識她們的餐館老板,不去找無相宗幫忙,也不去找更為厲害的修士,反而就在她們來的時候恰好就找上看起來還很稚嫩的她們幫忙,表情還如此急切……


    她習慣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卻在嚐到味道的時候愣了下。


    自從在金島那裏喝了一年多他的茶後,她對茶就變得挑剔了起來,平常的茶根本入不了她的口,這家餐館的茶卻是意外的合她的口味。


    “回來的那人是這樣跟我說的。”


    金如意看了眼李若愚,李若愚拿起茶壺給自己斟滿,適時接話。


    “那你來找我們是想讓我們幫你什麽呢?”


    老板看她語氣和緩,像是被感動了,熱切的看著她。


    “我是個凡人,沒法進山裏打聽,我想拜托二位幫我去山裏看看,是不是真的是他們說的那樣,還是說他們想要針對我這個小餐館!”


    說完,像是怕她們不幫這個忙一樣,他又連忙接上。


    “不用二位深入調查,隻用站在外圍看看情況就行了,事成之後我必有重謝!”


    李若愚“嘶”了聲,看向金如意,看起來頗為猶豫。


    看到她們麵色猶豫,老板又連忙開口,像是生怕她們跑了。


    “事成之後,我給你們一人五百靈石!”


    五百靈石可算的上是一筆巨款了,足夠一個普通人家正常花五年不止。


    金如意像是心動了,手指敲了敲桌子,卻又轉頭看向他浮上喜色的臉,嬌憨的麵容上是藏不住的冷意。


    “無相宗沒人管?!”


    老板臉上剛浮現的喜色凝固了,迎著金如意審視的眼神,他慌亂看向李若愚。


    方才還溫和的女孩此時淡淡的品著茶,仿佛他們店裏這一顆靈石幾百斤的茶是什麽絕世仙茗一樣,半點眼神也沒分給他。


    “我……”


    看著眼前二人的表現,他自覺露餡。


    他泄了氣,手指不自覺扣著李若愚遞給他的茶杯,裏麵的茶已經涼了,他卻壯膽般的一口悶完。


    茶的味道和他平時喝的不太一樣,他全心神都在緊張,沒注意到不同。


    “二位既然已經看出來了,我也不裝了。”


    他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頭重重的磕在地板上,沒磕幾個就往外滲了血出來,模樣頗為悲慘,看起來決心相當強烈。


    李若愚輕輕瞥了他一眼,放在另一邊的手拿出一張隔音符,悄悄用在他們這層樓。


    看他一幅要撞死在地上的樣子,金如意終究有些不忍,在他又要磕下去的時候用靈力托了他一把。


    “得了,你死在我們麵前也沒用,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他沒站起來,就保持著跪著的姿勢。


    “這一切都是貞至林指使的啊!!我與二位無冤無仇,何必冒著生命危險來害二位仙人!!”


    “無相山內的靈獸確實有焦躁的現象,不過這是上個月剛有的情況,無相宗事出當天就派人去了!”


    乍然聽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金如意立刻想起來了是誰,眉頭一豎,一把拍桌而起。


    “他還敢出現?!”


    李若愚有些卡殼,表麵不動聲色,沉迷修煉的大腦迅速轉動。


    “哎呀,就是你們小時候來這碰見的那個惡毒少爺嘛!”


    看她一時沒想起來,在識海吃瓜吃的正開心的梧桐樹嚷著提醒她。


    它好幾年沒聽過有趣的事了,李若愚這個修煉狂人,天天就是吃飯喝水修煉,連睡覺都少的可憐。


    可憐它這顆熱愛吃瓜的百事通小樹,差點給憋抑鬱了。


    李若愚腦海裏立刻蹦出一個滿臉惡毒的單眼皮少年形象,她輕“噢”了聲,示意老板繼續說。


    “貞至林時不時就要來小店,我一開始以為他是喜歡我們餐館的菜,沒想到有天他跟我說,讓我留意著兩個小女孩。”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她們一眼,


    “說一個圓臉,一個眉心有顆紅痣。”


    在場的圓臉和眉心紅痣:……


    梧桐樹樂出了聲,聽著識海裏像被點了笑穴一樣的“嘿嘿嘿”聲,李若愚輕扶了下額角,無奈應聲。


    “繼續說。”


    “他塞給我個小木牌,跟我說見到你們了聯係他,不然……不然我這店就別想繼續開下去了。”


    “所以你就聯係了他,然後他給你提供了這個方法?”


    金如意皺著眉頭,一張圓臉氣的皺起來,眼裏露出殺氣。


    “不是的,他隻說讓我把你們引到無相山裏去,計劃是我想的……”


    “怎麽,我該誇你聰明嗎?”


    金如意冷哼了聲,對他沒什麽好臉色,扭頭看向李若愚。


    明明小時候放話要罩著李若愚,她現在卻不自覺以對方為主心骨了起來。


    “怎麽處理他?”


    “給他用九毒丹。”


    金如意忍住差點脫口而出的疑問,聽著李若愚的傳聲,臭著臉掏出了一個黑乎乎散發著詭異氣味的不知名丹藥。


    方才腦袋都磕出血了的人此刻驚恐的往後退,尖叫著抗拒。


    “我不想死啊!!仙人,仙人你們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馬吧!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不能死啊仙人!我可以幫你們做事!”


    金如意黑著臉一把把丹藥塞入了他嘴裏,又瞬間跟上一掌,讓他把丹藥咽了下去。


    “閉嘴,隻要你表現的好,我自然會給你解藥。”


    餐館老板正扣著嗓子試圖嘔出來的動作一頓,他眼裏爆發出求生的神采,上前一把抱住了金如意的腿。


    “我幹,我什麽都幹,求仙人繞我一條賤命!”


    看他狼狽的樣子,金如意有些不忍,但想到就是這人方才想要害她們的命,她又堅定起來,按著神識裏李若愚傳來的聲音複述。


    “等我們準備好了,你跟貞至林聯係,跟他說我們去山裏了,事辦成後自然會給你解藥。”


    老板張了張嘴,又被金如意打斷。


    “怎麽,騙我們的時候謊話編的那麽好,現在為難了?”


    他慌忙擺手,慌亂的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金如意:……


    她輕咳了一聲,聽著傳音裏李若愚沒憋住的笑聲,不著痕跡的瞪了眼她,然後板著臉一本正經。


    “這是九毒丹開始發揮作用了。”


    不等老板著急,她又摸出一顆光滑的白色小丹藥,迅速塞進他嘴裏。


    “我……咳咳……”


    “這是暫緩毒發的丹藥,一粒可緩解一個時辰。”


    她冷哼了聲,用神識傳音給李若愚。


    “你聯係好沒有,我要受不了了!李若愚,我恨你!你怎麽能把我的亮晶晶叫做毒藥!!”


    李若愚看向服下“亮晶晶”後,皮膚開始明顯發光的餐館老板,陷入沉默。


    這東西跟毒藥相當有的一拚吧……


    “好了,跟他說吧。”


    看著聽到金如意指令開始聯係貞至林的餐館老板,李若愚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撫著她的傳音玉佩。


    每次都被這些人用人多壓製,這次該她來嚐嚐人多勢眾的滋味了。


    “我……”


    他聯係完貞至林,一臉喜色的剛想說話,就被李若愚一把打暈。


    他沉浸在小命不保的恐慌中,沒發覺他身上發出的光已經將整個三樓照的亮如白晝。


    李若愚:……


    她被刺的眯起眼睛,掏出儲物袋裏的被子蓋到他身上才算得到緩解。


    金如意看著她拿出的熟悉的淺藍色碎花被子陷入沉默。


    “你連下山都帶著它?!”


    自從金島離開後,李若愚就常跑到各個地方蹭課聽,不管什麽都要聽兩耳朵的,有時候突然明悟些什麽,從宗門發的儲物袋裏掏出個席子就坐在某處,一坐坐到半夜。


    不想再回小院子耽誤路程時,她就直接掏出被子就地睡下。


    作為經常找李若愚的小夥伴,金如意對於這個被子有著相當深刻的印象。


    李若愚“嗯”了聲算回答,看著自己的被子蓋在一個大漢身上,還是有些不得勁。


    “你有沒有什麽能把他的光芒蓋住的東西,或者把他找個地方藏起來?”


    金如意哼了聲,從她戴著的儲物手鐲裏掏了一會沒掏到東西,她沉思了會,一下把地上的老板塞進了手鐲裏。


    地上隻剩下李若愚那床藍色小被子,李若愚摸了摸鼻子,施了個清潔術,把被子塞回了她的儲物袋,又從裏麵拿出一張符。


    她閉上眼睛默默描畫,很快符紙消失,一個跟老板長得有九分相似的假人出現在三樓。


    給假人下了幾個指令確保不會輕易露餡後,她看了眼外麵的天色,提醒還在把老板在鐲子裏找個合適的空地安防的金如意。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也該去了。”


    金如意應聲,不再糾結,將老板放在堆成小山毫無空地的財寶上,跟著李若愚悄無聲息跳下餐館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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