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江小月心中的擔憂也漸漸消散。


    她隻是慈愛地望向曦曦離去的方向。


    當她在看著曦曦的時候,身邊的男人也在看著她,那目光是如此的深情款款,猶如一泓清泉,在她的心中蕩漾起層層漣漪。


    他的眼睛濃稠得宛若暗夜中的星辰,令人無法看清。


    隻覺得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靈魂。


    而江小月在回頭的那一瞬間,就看到了男人所看她的那雙眼睛,那裏麵含著些許的不一樣。


    她不由得有些愣愣的,而後來在這昏暗的燈光之下,一切的氛圍都變得如此的曖昧。


    她聽到男人那如春風般溫和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我可以親你的額頭嗎?”


    他看著她,雖然表麵上淡定自若,可是他的耳朵卻早已如熟透的蘋果般,不知何時全都紅了起來。


    江小月的呼吸在這一刻也全都停滯了一下。


    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暗中湧動。


    她竟說不出話來。此刻,她的眼中唯有男人的那雙眼,深邃而幽暗,宛如無盡的深淵,令人深陷其中。


    他的眼睛裏竟然滿是深情款款,仿佛能將人融化。


    江小月輕輕點了點頭。然而,說出來的話卻如風中殘燭般顫顫巍巍。


    繼而,她在這昏暗的光線下,看到男人那雙溫柔似水的眼睛。


    這雙眼睛裏仿佛隻有她一個人的存在,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


    而這邊的曦曦,已經來到了牛棚之中。


    在今天日落時分見到的秦駿。


    始終如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她的心頭。


    她心裏那種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她迫切地想知道這個秦駿身上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然後,曦曦又看到一個人來到了關押秦駿的牛棚之中。那個人胖乎乎的,身子特別壯實,在這個缺衣少食的時代,他的日子顯然過得頗為滋潤。


    然而,他在秦駿麵前卻趾高氣揚,根本不把秦駿放在眼裏。


    他看到秦駿被人打倒在地,而後那個約有三百多斤的男人。


    像一座山一樣踩在秦駿的腳上,手上,笑容是那樣的得意洋洋。


    “就你呀,就你還想去想小雪,你算什麽東西?”


    小雪?


    怎麽又和江小雪有關?


    沒想到這個人來到這裏之後。


    她勾搭人的本事還是一如既往的高超,似乎所有的男人都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曦曦在心裏暗暗想著。


    而這個劉大壯,對秦駿也是恨之入骨。“快說,你的上線是誰?”


    “除了你,還有哪些特務?你們這些反動派啊,隻會用這般卑劣的手段!你們這些造反派、漢奸走狗、賣國賊,”


    他在那裏聲嘶力竭地高喊著。


    後麵則是諸多的人,他們都在逼問著秦駿他背後的人究竟是誰?他們不停地抽打,然而秦駿他已然被割去了舌頭,即便他知曉也是無法吐露半字。


    那缺了一隻眼睛的人,隻能在那裏苦苦支撐。他是如此的悲催,似乎整個人都墜入了無底的絕望深淵。


    可那些人顯然對他的懲罰遠不止於此,他們持續地折磨著秦駿,隻為了能從他口中逼問出心中的秘密,隻為了能讓秦駿徹底承認自己是造反派。


    是漢奸走狗、賣國賊。


    但是,他們說了許久,都未能等到男人的隻言片語。


    男人好似那鋼鐵般堅硬的骨頭,甚至在別人抽打他的時候,他還露出那挑釁的微笑。


    然而,就是這挑釁的微笑,如同一把火,點燃了他們心中的怒火。


    使他們愈發地怒不可遏。


    “還不說是嗎?看來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造反派呀,你背叛了革命,也背叛了黨和國家人民。明天,必須把你拉到外麵進行批鬥一番!否則就對不起黨和國家人民!嗬嗬!”


    “還在這裏死鴨子嘴硬,我活了這麽久,就沒見過像你這般嘴硬的,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啊?”


    他們不停地辱罵著秦駿,把對方罵得狗血噴頭。


    還質問,“你是不是造反派。”


    就在這時,他們看到那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男人,在那裏不停地搖著頭。


    劉大壯嘴裏念叨著:“你竟然不承認自己是一個造反派?你就是一個造反派啊!你背叛了革命,背叛了人民,背叛了祖國,你就是一個造反派,現在正是清算你的時候了!”


    “別裝作看不見,我告訴你!”


    他在那裏不停地給秦駿扣帽子。


    “連你的那個爹也不放過。他呀,才是真正的造反派,而且他在抗戰的時候,就已經當起了漢奸!“


    不是!我爹不是漢奸,他不是漢奸!


    他才是真正的英雄!他和他的上線都是單線聯係的,他的上線犧牲了!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秦駿在心裏不停地呐喊著,但是這些人根本就不願意相信他的哀鳴,隻是將他的呼喊全都看作是一場無聲的抵抗。


    看作是他在狡辯。


    不然他也不會去搖頭,


    “哈哈,骨頭可真是硬啊!你爹就是一個漢奸走狗賣國賊,而且在戰時因為他的出賣,導致多少人白白送死!”


    漢奸走狗賣國賊,眾多的人全都將這些罪名強加在他的身上。


    不,隻有秦駿知道,他的父親根本就不是一個賣國賊。


    他是一個間諜,一直在默默地潛伏著,為戰後提供了諸多重要的情報。


    不僅如此。


    他還是一個三麵間諜。


    甚至都爬到了光頭的身邊。


    他就這樣如幽靈般不停地潛伏著,怎料在抗戰勝利之後,他卻遭受到了無情的清算。明明他是一個赤膽忠心的,卻被硬生生地扣上了如此沉重的帽子。


    此刻,秦駿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父親的身影。


    他隻能不停地搖頭,然而他的搖頭卻如同一把火,點燃了這些人的憤怒。


    “還說你不是敵特?你就是敵特,你就是一個賣國賊的後代,你爹就是一個賣國賊!”他們又繼續對秦駿拳打腳踢,直打得他站不起來,口吐鮮血。但他們發現秦駿的骨頭硬得如同鋼鐵,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堅韌的人。


    他的眼睛被挖掉,一隻腿被打斷,舌頭也被割掉,可他依然如同鋼鐵般堅硬,每次當他們質問他的父親是否是漢奸、是否做過賣國賊時。


    他總是不停地搖頭,回答得斬釘截鐵。


    仿佛在向這些人宣告著他的不屈與堅定。這使得這些人心中越發地不是滋味。


    他們隻覺得自己從未遇到過如此硬氣的人,仿佛是一塊無法撼動的頑石。


    而且,在他失去舌頭之前,還朝著他們不停地吐著口水。


    怒斥他們是背叛革命的叛徒,是在扭曲事實。


    說有人會在這裏趁火打劫。


    隻可惜,這些人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將其視為無稽之談。


    這群人何曾見過如此硬骨頭的家夥,真是打著打著就沒有意思了。


    實在無趣得很,於是這些人便鬆開了他。


    “嗬嗬,今日爺爺大發慈悲饒你們一命,還不趕緊跪下給爺爺磕頭謝恩,”


    “可惜啊,瞎了一隻眼,少了一個眼球。”


    秦駿隻是冷冷地看著這些人,甚至還口吐鮮血,朝著他們發出些許冷笑。氣得這些人又想把他暴打一頓。


    然而就在這時,他們隻覺得渾身像被抽走了筋骨一般。


    使不出半分力氣。真是邪門得緊,再加上這天寒地凍的,於是他們便離開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把拳頭打在秦駿身上,就如同打在棉花上一般,毫無用處。


    這年頭,他們很少吃肉,力氣還是先儲存著吧。


    況且這冬天的葷腥少得可憐,所以他們還是省些力氣吧。而在他們走後,秦駿則像一條垂死的狗一樣,躺在地上。


    他閉上眼睛,沒有人知道他的父親是一個三麵間諜,一個是紅色的,一個是汪偽政府的,還有一個是山城那邊的。


    甚至還混入了憲兵大隊。


    也是憑借自己的努力,可他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麽呢。


    而且他的父親一直都是單線聯係的。如今,他父親所做的一切都被這曆史的塵埃所掩埋。


    到最後隻留下了一個漢奸走狗賣國賊的罪名。


    秦駿躺在地上,眼神如同死灰一般,毫無生氣。


    不知何時,他的手中已悄然攥緊了那截小小的樹枝。


    他緊緊地將樹枝對準自己的脖頸,然而,就在他即將下手的瞬間。


    耳畔忽然傳來一陣聲音。


    在他動手的刹那,他看到小女孩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他猛然對上白天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竟然是這個小女孩!她的臉色不再像之前那般蠟黃,反而散發著別樣的光彩,仿佛脫胎換骨一般。


    “叔叔,你就這樣甘心赴死嗎?難道你不想為你的父親洗刷冤屈嗎?你就眼睜睜地看著真正的影子去代替你的父親升官發財嗎?你甘心嗎?”


    小女孩望著他,聲聲質問如驚雷般在他耳邊炸響。


    秦駿在聽到她所說的話時。如鯁在喉,小女孩怎麽會知道這麽多的秘密?他的眼睛驀然瞪大,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的神色望著麵前的小姑娘。


    她宛如一隻軟軟糯糯的小團子。


    正在他的旁邊,她的目光,忽然就落在了她斷了的腿上。


    以及那隻缺了眼球的眼睛上。


    還有自己的嘴巴上。這些全都是他的缺陷,全都是那些人活生生地拔掉了他的舌頭,因為他是一個硬骨頭。


    秦駿忽然就笑出了聲,鮮血彌漫了口腔。


    而後,他緩緩閉上了眼睛,那眼神中是無盡的悲壯。


    他開始用唇語與小女孩交流著,他的思緒飄向了江小雪所做的事情,那是江小雪在一個本子上所畫的圖。


    那裏圈圈點點,一直都畫著特殊的符號,秦駿他學過密碼學……然而,對於江小雪所畫的,他隻覺得異常熟悉,可是又想不起來她寫的是什麽玩意。


    他的嘴唇不停地蠕動著,試圖讓小女孩明白他的意思,然而,或許是他比劃得過於複雜,小女孩並沒有理解他的話語。


    隻是略帶迷茫地看著他。


    畢竟,他失去了舌頭,那舌頭已被人無情地拔掉,即使他心中有千言萬語,也無法表達自己的情感。


    更無法訴說他的冤屈。


    終於,在嘴唇蠕動之後,他如泄氣的皮球般頹廢地躺在地上。


    忽然,一絲悲鳴溢出,那悲鳴如泣如訴,特別悲壯,仿佛是他心中無盡的哀怨和痛苦。


    “你是想說江小雪身上有問題嗎?”


    終於,他聽到了小女孩的話!


    小女孩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


    她忽然將手放在他的某個穴位之上,就在這一瞬間,秦駿隻感覺到一股暖流湧遍全身。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舒坦。他身上穿著單薄的棉衣,說是棉衣,其實不過是幾塊破布拚湊而成。


    早已發餿發臭。


    他穿的是死人的衣服,那群人說他不配穿新衣服,更不配穿活人的衣服。


    隻能穿死人的衣服。


    他們說他不如死了。


    畢竟在那群革命派的心中,他就是一個漢奸走狗、賣國賊的後代。


    秦駿緩緩地閉上眼睛,感受著這暖流在自己身上愈發濃鬱。


    甚至他感覺自己被打的身子都恢複了幾分力氣。


    他之所以還活著,不正是因為他是一個硬骨頭嗎?


    就像他的父親一樣,從來都不懼怕挨打,從來都不屈服於暴力。


    “不過,你這也太慘了吧。”


    小女孩在他身上摸索著。


    而後在他的嘴裏放了一個東西。那是一顆潔白如雪的糖豆。


    散發著淡淡的甜味,糖,可是極為珍貴的東西,他已經許久未曾品嚐過糖的滋味了。


    上次吃糖的時候,還是他的父親帶著他身處敵區。


    他的父親是那般的瀟灑不羈,壓根就沒把敵區的那些人放在眼裏。


    相反,敵區的人還對他唯命是從,隻因他早已成功地滲透到了敵人的內部。


    即便到了最後一刻,他的父親也是成功的,因為敵人全都不相信他是紅色的間諜。


    都認為他是在開玩笑。


    他的腰板從來都沒有彎過。


    思緒飄回,吃著這顆糖豆,竟是如此的甘甜。秦駿吃著,便在那裏嘎嘎嘎地笑了起來。


    小姑娘:“你知道嗎?你笑起來活像隻鴨子。”


    秦駿的臉瞬間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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