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這個車林敬還是下來了。


    樓硯洲親自走過來把車門打開,語氣難得溫和,臉色也不像林敬第一次見到那麽冷淡。


    可能真的明白了林敬在樓煜心裏的地位,明白了自己兒子對林敬不是玩玩的態度,所以內心對林敬的看法也發生了改觀。


    “謝謝你這次能過來,對於樓煜對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這個做父親感到非常抱歉。”


    道歉的話林敬聽得太多太多了,他擺擺手,抬腿下車。


    剛站穩腳步,樓煜一下子就衝過來。


    林敬下意識後退一步,樓煜像是被控製一樣,立馬停在原地,不敢前進一步。


    “阿敬……”


    這一聲喊得期期艾艾的,林敬又想後退。


    樓煜蒼白泛著黃的臉,以及那一雙原本漂亮靈動的眼睛此刻眼下布滿青黑,就連眼窩也深深下陷。


    可在他看到林敬的時候,原本一片灰敗的眼眸,倒映著林敬影子的同時還閃著細碎的光。


    “樓煜,你挺自私的,你根本誰都不愛,明知道有人擔心你,還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


    “不是的,我隻是吃不下去。”


    樓煜聽著林敬冷淡指責的話語,瞬間慌亂:“我一吃就想吐,我真的吃不下去,我不是故意不吃飯。林敬,你的傷怎麽樣了,手腕有沒有愈和,還有沒有那裏難受?”


    解釋完,他又急切的詢問林敬的身體狀況。


    在林敬離開後的每一個夜晚,隻要他入睡,那浴室溢滿血水的地,還有浴缸裏臉色青白的嚇人的林敬總會出現在他腦海裏。


    隻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天他打開門看到林敬的樣子有多慌亂。


    他的身上被沈祁帶來的保鏢打的傷原本是不痛的,可是就在他看到那那地的血的時候,渾身好像被巨物捶打,骨頭都快粉碎了一樣。


    後來,林敬被沈祁帶走去急救,而他自己也姍姍來遲的樓硯洲扣押回到樓家老宅。


    他掙紮,逃跑,他想要陪在林敬的身邊。


    所以他從四樓義無反顧的跳下去,骨頭斷裂的聲音和天空的雷聲相應,他在滂沱的大雨裏,一點點的往門口的方向挪動。


    最後被樓硯洲派人押著,打了鎮定劑送回了屋子裏。


    結果一覺醒來,他聽樓硯洲平靜的說林敬沒救搶救過來。


    一口鮮血噴出,暈了過去。


    他不相信林敬沒有救過來,但是他又相信。


    畢竟那麽多血,那麽多,那麽刺眼。


    在被嚴加看管的這幾天,樓煜不敢睡覺,不敢吃飯。


    他無時無刻不在想,林敬在浴缸裏的那一副場景。


    每每想起,他渾身戰栗。


    因為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自己,如果不是他,林敬不會死。


    他想贖罪,又害怕自己現在死掉,林敬在地獄裏看到自己肯定不開心。


    所以他由起初的吃不下去飯,演變到現在不願意吃飯。


    沈祁看的著急,哄著他說,林敬還在。


    他不信,但是現在林敬真的站麵前了,他又害怕了。


    明淨的車玻璃上倒映著樓煜的影子,枯草一般亂糟糟的頭發,凸起的顴骨,深陷的眼窩,像是一個流浪的乞丐。


    這一刻,他內心產生了驚恐,他為什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樓煜定定的看著車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然後開始後退。


    他來不及聽林敬的回答,隻是一個勁的後退。


    林敬也被樓煜的動作弄懵了,他臉上的不耐煩散去了些許,他把目光轉向沈祁。


    結果沈祁也是一臉疑惑。


    就在沈祁走上前準備溫聲詢問樓煜時,樓煜突然轉身,瘋狂的往樓家老宅裏麵跑。


    他已經一個月沒吃過正常飯菜了,每天都是被強迫著打營養針,所以他跑的速度並不快,甚至還有些身形不穩當的搖晃。


    “小煜,你要去哪?”


    沈祁轉身要追,被樓硯洲溫柔的扶住肩膀。


    “我去看看他,你先把林敬穩住。”


    樓硯洲的聲音不大,幾乎是貼著沈祁的耳朵說的,林敬離他們也不是很近,隻隱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什麽也沒聽到。


    但是他看著沈祁停下的腳步,還有樓硯洲離開的背影,猜想,應該是讓沈祁拖住自己,他去把樓煜叫回來。


    但或許也可能是別的什麽。


    林敬已經沒有精力去猜了,他對沈祁道:“沈叔叔,看,我已經看過了 如果沒什麽事我先回去了。”


    “小敬,別走。”


    沈祁急了,他虛虛的拉住林敬的手臂,臉上全是祈求。


    “別走,樓煜他可能隻是不敢麵對你,你再勸勸他好不好,如果他再這樣下去真的會不行的。”


    沈祁知道這對林敬來說是最殘忍的,沒有人會擔憂加害自己的人的情況。


    可他是樓煜的父親,被他叫了那麽多年的爸爸,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樓煜真的毀在自己麵前。


    所以,除了樓硯洲這是沈祁第一次求人。


    態度低下,語氣小心。


    “小敬。”


    林敬本就是因為不忍看到沈祁這樣才答應來看樓煜的,但是看也看過了,要求再多他就不會心軟了。


    他輕輕把沈祁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拂下去,眼睫低垂:“抱歉,我原本隻是答應你來看他,我已經做到了,我家裏還有事,我先走了。”


    說完,不給沈祁反應的機會,他繞過車子,抬腿離開。


    明明他也是受害者,卻因為加害者受傷,要把自己的傷口遮掩著去安慰惡魔。


    他不是什麽心善的人。


    他不會忘記樓煜對自己做過的一切。


    樓煜的家人會心疼的,難道林敬的父母不會嗎。


    林父林母聽到自己兒子出事的那一刻,會有多麽崩潰。


    林敬現在還記得,病房一家人相擁的時候,林母臉上的滄桑還有林父半頭的白發。


    世界最難過的是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現在樓煜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還活著,當時的‘林敬’可是燒成了一具僵硬的屍體。


    所以林敬走的決絕,沒有回頭。


    自然也沒有看到穿著空蕩蕩的西裝,打理好自己的樓煜,在看到自己離開的背影時,轟然倒下再也堅持不住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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