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雷暴下,擎天巨獸們瘋狂的咆哮著,在其強大的力量下,數不清的頭顱化作了粉末,但很快又是凝聚起來,或是變作刀劍,或是聚成長槍,朝著巨獸們攢射而來。


    而在血海深處,劉昭似是沒有受到上方天翻地覆的戰鬥影響,反而平靜了下來,隻是他的身上漸漸浮現出暗紅色的血霧,不消片刻便將其裹了起來,看上去就像一枚巨大的蛋。


    在這顆血蛋之中,道道微弱的光芒緩緩的流淌著,這光芒是純白一片,如上好的玉璧一般無瑕,可其中卻又雜糅著絲絲黑光,黑與白這兩種對立的顏色,此刻卻是恰如其分的融合在一起,渾然天成。


    此時的劉昭感覺如何呢?答案是什麽也沒有。原本瘋狂的殺戮之意化為烏有,極致的壓迫力也不複存在,相反的,他從未覺得如此舒適,像是喝下了樊榮的茶。


    樊榮的茶可是極為特殊的存在,能夠開人智慧,掃清靈台,據劉暉所言能喝到這份茶的整個襄州也寥寥無幾,以劉昭這樣的身份能得到算得上蠍子拉粑粑——獨一份。


    那在這充滿煞氣的血海深處,為何會出現這種的情況呢?劉昭並不知道,也不想深究,他隻是在潛意識中認為此時的情況對自身大有裨益,待得越久越好。


    然而隻是過了幾息的時間,外圍的血霧忽然暴動起來,血海之上的戰鬥也到了白熱化,無數的人頭在血色雷暴下徹底化作塵埃,擎天的巨獸也一隻隻的倒下變作膿血,最後隻剩下一顆半張臉的頭顱和沒有四腳的青鱗獨角蛟。


    半張臉的頭顱不斷掉落著一顆顆人頭,在血海中激起圈圈漣漪,而青鱗獨角蛟看上去就要好一些,仍是盤旋在半空之中,猙獰威武,可軀體上布滿的人頭也證明它現在並不好受。


    一頭一蛟沒有立即廝殺,就這麽靜靜相望,而血色雷暴和滔天巨浪也偃息旗鼓,偌大的血海忽然徹底平靜,不,是寂靜,寂靜的有些可怕。


    血海下,被血霧籠罩的劉昭卻不怎麽平靜,圍繞在周身的黑白二芒忽然躁動起來,原本潔白無瑕的玉璧,此時像是被墨侵染似的,全無方才神異,而且在血霧的侵襲中,它漸漸浮現出絲絲血色。


    冰冷暴虐的殺意,恐怖至極的壓迫力,一瞬間再次傾注到劉昭身上,饒是那被打熬到如鋼鐵般的身軀,依舊是抖如篩糠。


    須臾之後,嘎吱嘎吱聲響起,是骨頭和筋脈被摩擦的聲音,咚咚咚的悶雷聲響起,是心髒跳動到極致的聲音,嗤嗤聲炸響,是血液燃燒蒸發的聲音,如泣如訴的詭異哭喊,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哀嚎。


    劉昭快要堅持不住了,可以預料到,當玉璧化作血玉之時,也是他徹底淪為隻知殺戮怪物之際。


    許是回光返照,許是靈魂上的痛苦太過強烈,在這樣的情況下劉昭竟是恢複了些許清明。


    “我……我這是!”


    劉昭迅速感知了下現在的狀態,有心退出這處幻象可卻如何也做不到,


    “不好!被困住了!九百裏的距離也沒能逃出來嗎,這山的血煞到底有多重!”


    劉昭拚命想要擺脫這片血海,可他一動,上方的廝殺便開始了,隻有半張臉的頭顱凝聚成一柄斷槍,直刺蛟龍頸部,那青鱗獨角蛟也不是易於之輩,一記擺尾便將斷槍打成碎末。


    可隻是瞬息,碎掉的頭顱又是重聚成一把刀刃,直直劈在了蛟龍尾巴之上,這一刀來的實在詭異,猝不及防下卻是斬下了十多丈的龍尾。


    青鱗獨角蛟吃痛,當即發出驚天怒吼,回首一口咬住刀刃,被咬住的刀刃顫抖不止,似是抓住命門一般,見狀,青鱗獨角蛟三下並作兩下,將刀刃嚼成粉末,一口吞進了腹中。


    這一次,人頭再是沒能聚起,青鱗獨角蛟仰天咆哮著,卷起滔天巨浪和漫天雷暴慶祝著勝利,然而下一刻,它的腹部忽然脹起,如同氣球一般被吹大了十數倍。


    突如其來的異變使得青鱗獨角蛟痛苦嘶吼著,驚慌之下,它竟是張開大嘴咬破了腹部。


    腹部剛破開大口,一道黑影從其中跳了出來,赫然是一隻人頭聚成的猛虎,這猛虎剛一落到血海之上,其體型瞬間暴漲幾倍,比起三百丈的青鱗獨角蛟亦是不差,隻是大半個身子破破爛爛,仿佛下一刻就會散架。


    被重傷的青鱗獨角蛟凶性不減,也不顧腹部的傷口,徑自殺向了人頭猛虎,後者也不示弱,怒吼一聲迎了上去。


    這一蛟一虎,一個駕風馭雷,敕令無邊血海,真真是威風凜凜,一個千變萬化,號從萬千屍骸,端的是凶悍無雙,不過瞬息之間,二者便已鬥上數千回合,偌大的血海在雷暴與狂風襲擊之下竟是漸漸蒸發,化作濃鬱的血霧將這血海籠罩,遠遠看去像是一枚巨大的蛋橫亙在這方天地。


    “這!”


    血海之下的劉昭見到這一幕,頓時有些明悟,


    “我現在的情況與這血海之上何其相似,爭鬥的蛟虎就如同這黑白二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又互不相讓,因而便激起這血煞。


    這麽說,這衝天血煞由蛟虎二獸相爭而起,纏著我的血霧也是因內心的矛盾而生,若能解開這矛盾,想來我就可以走出這幻象,隻是這矛盾是什麽?我又該怎麽解?”


    劉昭不明白他能有什麽矛盾,如今的自己修煉有成,將來必能踏上這命格之路,重振門楣指日可待,又有什麽值得矛盾呢?


    “是……當扈從嗎……”


    劉昭想起那日與樊榮的賭約,想到了趙誠,想到了趙毅,想到了王大虎,想到了那句君子可欺之以誠。


    “君子,可欺之以誠,原來我一直在乎這個嗎……”


    當得知無法進入武院,自己又山窮水盡之際,樊榮告訴劉昭,這句話另一層含義是,君子要用正確的方法追求自己的道,不該被不合理的手段欺騙。


    平心而論,樊榮的手段並不合理,讓一個幾乎是修煉白癡的人一年內成就命格,這是在強人所難,但劉昭自始至終覺得這很合理,起碼對於他來說合理。


    “那我認為的正確的道是什麽呢?”


    劉昭細細回憶著這些年的經曆,他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我好像……從來沒怎麽做過決定,當命格師重振門楣,練拳做武夫,定賭約,進武院,包括在武院的修煉,還有在琉河的種種,似乎……我自己很少做決定,都是別人幫我做決定,那我做的這些真的是對的嗎……”


    劉昭有些迷茫,哪怕是身體上的疼痛也沒能阻止這樣的情緒,然而,上方廝殺的兩頭怪物並不打算給他思考的時間。


    隻見糾纏在一起的二獸竟是雙雙跌落血海,雖是離著劉昭距離甚遠,可激蕩起的餘波形成了可怕的漩渦,將無法動彈的他慢慢吸了過去。


    而兩隻巨獸的廝殺還沒有結束,撕咬掀起的浪潮肆意掀起洶湧的暗流,摧毀著周遭的一切,以劉昭現在的情況,別說靠近,隻要到漩渦邊緣便會化作齏粉,要知道現在血海中的他可是自身意識,意識被碎,輕則癡傻,重則斃命。


    十丈,七丈,三尺,眼見劉昭的半邊身子已經被攪碎,一道光芒忽然從他身上湧了出來,


    “對了!背書,賣地進學,走出那片山,都是我的決定,我沒錯!我的手段,我的道,我的選擇,沒有錯!”


    明悟所有的劉昭長嘯一聲,身上的光芒頓時變作一道丈餘粗的柱子,直衝天際,


    “哢嚓!”


    兩隻巨獸碎了,接著是血海,然後便是那衝天的光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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