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此刻更像是架在空中,沒有依靠的懸浮物。羅言衷兩個台階合做一步往下跑著,絲毫不擔心會因為速度過快直接從樓梯上衝出去。


    嫌疑人移動的速度快到羅言衷都懷疑他是什麽短跑比賽的冠軍,羅言衷眼睜睜看著他已經下樓衝進了靠近後門的小樹林,一心急,直接省略了一樓的樓梯,跳了下去,他不知道派出所的兄弟是什麽情況,不能想著隻靠他們。


    “小樹林,灰色上衣,嫌疑人180以上,逃跑中。”羅言衷的聲音斷斷續續從手機裏傳出,領隊的劉隊也是個反應迅速的,立刻把兄弟散了出去,配合羅言衷圍堵。


    彭意站在空曠的五樓,簡單觀察著四周的狀況,四周還擺著不少水泥桶和木箱,一座突兀的白色天使雕塑,正正地立在樓層中央,彭意看了一眼還懸在空中的木箱,大小看起來正好能裝下雕塑。


    所以,嫌疑人以裝修的名義開車進了學校,用雕塑換過屍體,再把屍體安全運走。彭意深呼了一口氣,往樓層邊緣走了走,巡視係統的攝像頭就在斜前方死死定住,幹擾...幹擾物...


    彭意猛地反應過來,空中漂浮的攝像頭似是故障般在原地想移動可又卡頓住,幹擾物,嫌疑人根本沒來得及帶走。彭意覺得驚喜,看來他們的到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然他也不會這麽慌張地逃跑,想到這,彭意就趕緊順著五樓的邊緣開始尋找有沒有什麽疑似屏蔽用的物體。


    隻堪堪抹平水泥的樓層,似乎一眼就能看出沒有什麽可疑物體,但是彭意並不敢大意,順著地腳線一寸一寸的摸索著,地麵、牆麵、每一個角落她都不敢放過。


    連帶著那個突兀的天使雕塑,彭意幹脆就戴上手套把它摸了個完全,想要發現暗藏在裏麵的玄機。可是,沒有,全都沒有,彭意幾乎搜遍了大半個樓層,都沒有看到任何不屬於這個樓層的東西。


    可是巡視係統並沒有離開,還在原地停留,所以那個屏蔽物還沒失效,眼下就隻剩下外牆的邊緣還有可能了。


    彭意看著天空,想象著樓層和地麵的落差,腿就不受控地抖了起來,深呼吸了不知道多少次,彭意才提著一口氣,走到了樓層邊緣。


    本著趴下可以減少一點高度的本質思維,彭意幹脆整個趴在地麵上隻探出一個胳膊,順著側壁,絲毫不想放過一寸。


    從西側一直爬到中間,身下已經裹滿了灰塵,膝蓋偶爾和地麵摩擦,撕扯著有些生疼,可是彭意卻感覺不到疼痛,隻覺得額頭一直在冒冷汗地發暈。


    抬頭還是會看到地麵的,盡管想要完全規避,可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彭意感覺胃裏都在翻騰,想要往外湧出酸水,今晚回家估計又會是一副狼狽的模樣,又要被彭遠之教訓了...


    摸到東西的時候,彭意起初還不敢相信,再三確認了很多遍之後,她才爬了起來,就算是克服恐懼,她也要探出頭看看,這到底是不是屏蔽用的東西。


    耳朵裏幾近真空,彭意隻覺得整個人都怔住了,在把頭伸向空中的時候,眼睛裏似乎也被什麽糊上了,霧蒙蒙的一片。


    她咬著下嘴唇強迫自己清醒,兩隻手死死扒在牆邊,彭意隻盯著牆壁看,往下一看就見到了一個被透明膠帶粘在牆上的小物件。


    可是胳膊快沒力氣了,彭意覺得就連伸手都很費勁,似乎快要掉下去的時候,突然感覺身後有一股力量扯住了她。


    “彭姐!你在幹嘛?你別想不開啊!”


    羅言衷一直追著嫌疑人到了學校外,在小樹林裏跟丟了身影,等他們再發現嫌疑人時,他已經翻身進了一輛無牌的商務車,派出所的兄弟們,反應也是迅速,立馬就上了車,讓巡視係統跟進目標車輛,追了上去。


    羅言衷在小樹林邊上,知道自己再開車追過去也沒什麽用處,就想著先回五樓看看,結果就看見彭意半截身子都探在外麵,他以為是彭意恐高症太嚴重了,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要掉下去。


    所以沒多想,就衝了過去,一把拉住了彭意的衣服,把她扯了回來。


    “我...我沒...屏蔽的東西,屏蔽的東西在牆邊,我實在是控製不住頭暈,你拿吧。”


    彭意直接被羅言衷拽著癱坐在了地上,幹脆也沒起身,朝著旁邊吐了一口酸水,感覺整個人都快要暈過去了,她的恐高似乎比以前更嚴重了。


    羅言衷聞言,瞪起眼睛就趴在了彭意剛剛在的位置,果然有一個小小的銀色圓片被透明膠帶固定在了牆側。這時候羅言衷才看見,距離他不遠的位置上,巡視係統卡在了原地,並沒有移動。


    拽下銀色圓片之後,羅言衷深呼了一口氣,所以這個就是幹擾係統的東西,成分不明,有一定厚度,看起來似乎還有內容物,具體的要交給技術組才能分析出來。


    不過眼下,對他們來說,發現了這個,相當於案件也跟著邁出了一大步進展。


    銀色圓片裏絕對包含著嫌疑人的線索,這一點毋庸置疑,而且如果可以破解,意味著巡視係統可以恢複正常使用,那麽對於案件的預防作用會大大增加。不管從哪個方麵看,這都是意外收獲,而且是讓案件結束的關鍵收獲。


    “是不是有東西。”彭意似乎恢複了一點精神。


    “有一個銀色圓片,應該就是它。”羅言衷的語氣裏顯然有些開心。


    “是就行,那也不枉我剛剛這麽難受。”彭意扯了扯嘴角,也算是幹成了一件事,人生新的裏程碑之克服恐高不完全版。


    身後的吊車發出了聲響,看起來是譚鑫研究出了這個吊臂怎麽升降,準備把木箱降下去,羅言衷又和彭意再次檢查了五層,確定沒有別的問題之後,才準備下樓。


    “那個,老羅,你扯我一下唄...”彭意看著樓梯就覺得一陣暈眩,想了想,還是艱難地吐出了一句話,還是命比較重要,麵子什麽的,往後稍稍吧。


    “護送咱們彭姐下樓,來,您扶著小的。”


    “噗,你等著我下樓。”彭意失笑,捏住了羅言衷的胳膊,重新閉上了眼睛。


    即使每天都在拌嘴,可是信任似乎永遠都是百分百的,這大概就是警察之間莫名的默契,兄弟永遠都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羅言衷一隻手也握住了彭意的胳膊,步伐邁得很慢,一點一點把彭意帶到二樓後,羅言衷才卸了力氣。


    “到二樓了,能行嗎?”


    彭意聽著羅言衷的話,慢慢睜開眼睛,二樓還能忍受,她深呼了一口氣,鬆開了羅言衷。


    “走吧,趕緊去看看箱子是什麽情況。”說著,她就快步走了下去。


    羅言衷緊隨其後,一路小跑趕到了吊車附近。


    一過去,他們就看見那個進學校時遇到的小姑娘,跟在譚鑫身後,給他遞開箱的工具。


    “她怎麽?”羅言衷微微皺眉,問了一句譚鑫,這不符合規定的,如果箱子裏麵真的是屍體,怎麽能讓目擊者在旁邊看著收拾這個的過程。


    “樂妍說,她可能會認識受害者,所以可以幫忙辨識受害者身份,這孩子有點倔,我讓她走,她不走。”譚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也知道不符合規定,可是他是真的勸不動這孩子,那可是極其有個性。


    “我說這位警察大叔,我要是不在這,譚鑫哥都沒有工具能打開這個箱子,這工具箱還是我從保安室大叔那裏順的呢,你怎麽還想趕我走?不識好人心了哈。”


    顧樂妍哼了一聲,羅言衷還沒從那句大叔裏反應過來,又看見這小姑娘衝他翻得白眼,差點沒吐出一口老血。


    人孩子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還能說什麽,一轉頭,又看見彭意在捂著嘴偷笑。得,誰都能壓他一頭。


    羅言衷無奈搖了搖頭,拿起工具和譚鑫一起打開箱子,釘子被深紮進每個邊緣,死死地將受害者的靈魂也封禁在木箱內。


    其實從重量和氣味,譚鑫就判斷出了裏麵確實是受害者,所以他還抱有一絲希望,萬一他還有一絲活的希望...他不能耽誤,不能再死人了...


    粗長的鐵釘被一根接一根拔出來,鐵釘深深埋在木頭裏,能看出凶手有多想置箱子裏人於死地。羅言衷和譚鑫卯足了力氣,把鐵釘全都拔了出來,到最後感覺胳膊都快抽筋了,蓋子才鬆動了一下。


    “用點力氣,可以直接打開,咱倆一人一邊。”羅言衷指揮著譚鑫,一人抓住一邊,用盡全身的力氣,打開了木箱的蓋子。


    箱子內的受害人眼睛瞪圓,緊緊盯著前方,血液似乎還在沿著頸側汩汩流下,羅言衷小心地伸進手指摸索了一下,血液沾滿了手套的每一個縫隙,將橡膠染成了玫瑰的顏色。


    肉眼可見的部分,那死死勒緊脖子的鐵絲在受害人的頭後露出馬腳,羅言衷和彭意小心翼翼的挪動著男人的身體,想要尋找他還可能活著的痕跡。


    譚鑫有些猶豫,要不要讓顧樂妍分辨受害者的身份,畢竟死狀確實有些駭人,他害怕一個小孩子,根本無法接受這種畫麵。所以他一直擋在顧樂妍的身前,看著這孩子伸著腦袋想往箱子裏看,也拚命擋住,不給她留一絲縫隙。


    “你真的做好心理準備了嗎?那是真的屍體,不是你平常看的電影電視劇裏的畫麵。”譚鑫按住顧樂妍的肩膀,讓她無法往後鑽。


    “我知道,譚鑫哥,我見過死人的,小時候,我目睹過車禍現場,所以我不害怕。”顧樂妍很認真地看著譚鑫,她是真的很想幫忙,畢竟在譚鑫家蹭了這麽長時間的飯,她想幫譚鑫解決點什麽問題,就當是交飯費了唄。


    “那一會兒哥哥姐姐檢查完了,你看一下認不認識這個人,如果不能看就閉眼,聽到了嗎?”譚鑫還是有些遲疑,他當然不會放心讓顧樂妍直接去辨認,多重意義上的,這都不是什麽好的選擇。


    “我知道了,呀,譚鑫哥,你說過的,你會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譚鑫笑著摸了摸顧樂妍的頭,小孩子的思緒總歸有些固執且單一,他們想要的東西很明顯,也很容易捕捉到,所以,心願得到滿足,他們的生活就會生出新的希望,消失的情感連接,會自動補上新的補丁。


    對於顧樂妍來說,譚鑫的信任就是那塊大腦自動生成的能夠填補內心空缺的加強補丁。


    木箱前,羅言衷和彭意費力地把受害人抬坐起來,鐵絲深深地陷進脖頸的皮肉內,受害人的嘴角邊還漾著血性泡沫,泛著青紫的臉頰給他的生命下了結論,人已經死透了,沒有救回來的可能。


    羅言衷看著眼前人死亡的慘狀,不自覺就握緊了拳頭,所以呢,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接連的死亡,全都不是簡簡單單地殺害那般,受害人都有被淩虐致死的傾向。


    如果今天,這個小姑娘沒有撞見這樁慘案,沒有通知譚鑫,那麽等他們有一天再發現受害人的時候,他的身體還會是完整的嗎?會不會和鄧誌遠一樣死無全屍。


    汩汩的血液並沒有止住,細硬的鐵絲似乎在凶手手裏變成了最尖銳的利器,不但剝奪了受害人呼吸的權利,還無情地割傷了他的頸動脈。這讓他們很難判斷,死者到底是失血性休克還是缺氧性休克。


    彭意的眼睛死死盯在受害人的脖子上,凶手和他的恩怨很深嗎?看起來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做到這種程度。


    不知道什麽時候,手指已經護在了脖子前,可能是共情力太強的緣故,彭意隻覺得自己的脖頸也一陣生疼,好痛。


    “你真的做好心理準備再看,我是真的不放心...”


    “知道了知道了,譚鑫哥,你再說我就生氣了哈,你真的比我們老師還囉嗦。”


    顧樂妍撇了撇嘴,不以為然的越過譚鑫,徑直走向木箱,然後猛然一頓,愣在了原地...怎麽可能..


    “怎麽了?嚇到了嗎?別看了。”譚鑫趕緊護在顧樂妍身前,果然就不該讓小孩子看這種東西。


    “不是被屍體嚇到了,是被這個人嚇到了。他..他..周變態明明在教室裏上課啊,就因為這節是他的課,他從來不管我,我才逃了的...他,他就在教室裏啊,為什麽...怎麽可能...”


    顧樂妍肉眼可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不會認錯,周易至,他的數學老師,她平常都愛喊他周變態,因為她之前見過周易至在訓他們班的女學生時,眼睛就盯在了人家的身體上,眼神遊離地從上到下觀察著...就像變態一樣。


    “我那會兒忘記拿打火機,所以從後門折回了班裏,還看見周變態從走廊那頭的辦公室出來,往教室裏走...他怎麽可能會遇害,不對呀,我沒見到他下樓啊...我,啊?大白天的撞鬼了?”


    顧樂妍真得摸不著頭腦了,看了看譚鑫,又看了看旁邊捂著脖子的奇怪姐姐,什麽情況,她才活了16年,現在這情況,超出她的認知了啊喂!


    “小姑娘,你在幾班上課,能帶我去一下嗎?”羅言衷瞬間就反應了過來,人被換了,又一個人被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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