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長安道:“易守難攻,倒也不錯。”


    謝少棠道:“有利自然有弊,這難通外域也難免閉塞。當年諸葛武侯六出祁山,北伐不成,與這道路難行,糧草接濟不上也是大有關聯。”


    燕長安道:“謝公子真好學問,我聽說這豐都又叫鬼城?”


    謝少棠道:“這豐都縣因地名而起,隋代因平都山下有豐民洲,山與洲名各取一字組合成縣名,建置豐都縣。隻是這豐都二字與那冥府酆都讀音卻是一模一樣,唐朝開始就有人把這豐都說成是冥府酆都,搞的外人看來,這豐都縣已是鬼怪之地。其實按道家《北帝伏魔神咒妙經》所說,冥府酆都其實在北方,所謂天界正北方,過太溟無鞅裏數,窮北方之極。隻是人素愛探奇,鬼城之說這些年倒是愈發不可收拾了。”


    燕長安笑道:“謝公子是讀書人,也相信鬼神之說麽?”


    謝少棠沉默了半晌才道:“鬼神一事實不好說,曆朝曆代多有怪力亂神之事,正史野史,旁門雜記,多有所聞,其中雖多是以訛傳訛,更不乏神棍神婆弄巧之事。但卻也有些事情難以常理解釋,若是真無鬼神,又何來如此多的鬼神之說?若是全然的無憑無據,又怎能編的如此活靈活現?”


    燕長安道:“這麽說謝公子也是相信有鬼的了?我卻不信,我走南闖北去過那麽多地方,若是有鬼,為什麽卻沒見過一個?”


    謝少棠道:“燕大俠陽剛神武,想來鬼怪也不敢近身。”


    燕長安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有我也不怕了。”


    沈放道:“東漢有個叫王充的,寫了本書叫《論衡》,說沒有鬼,我還以為讀書人都不相信有鬼。”


    謝少棠道:“這倒未必,古來書籍所載,鬼怪靈異之事,不勝枚舉,相比之下,說沒鬼的書倒是罕見。”


    沈放道:“我以前聽人家說,鬼總喜歡裝成人的樣子,晚上出來給人講鬼故事。”說道這裏,突然一陣冷風吹來,猛地想起道:“謝公子,你不是鬼吧?”他終究是個孩子,哪裏有不怕鬼的道理,初時興奮不覺害怕,猛地想到這方麵來,立刻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旁邊一人突然接口道:“怎麽不是?我家公子還有個名字叫謝必安,你不知道麽?就是白無常大人!”說話的卻是謝少棠的書僮謝全。


    這書童原本膽小的很,心裏認定了燕長安和沈放一個大強盜、一個小強盜,要與他兩人同行,本就一百個不願意。隻是謝少棠同意,他又有什麽辦法,隻好硬著頭皮跟著,也不敢說話。


    一路走來,聽幾人說的高興,看這一大一小兩個強盜倒也不怎麽凶狠,膽子大了許多。畢竟也是少年人心性,見沈放害怕,忍不住出言嚇他。民間傳說黑白無常,黑無常叫範無救,白無常叫謝必安,恰恰與謝少棠同姓,他突然想到,順手拿來嚇沈放。


    沈放幹笑了兩聲,道:“你瞎說,謝公子白天還和我們在一起。”嘴上如此說,卻也怕無常鬼道行很深,白天也能出來,偷眼去看地上影子。


    幾人說說笑笑,山路之上倒也不寂寞,又行了片刻,突然那馬不安起來,無論怎麽催趕也不願繼續前行,站在原地不住打著響鼻。


    燕長安突然一躍而起,翻身上了一個山坡。


    幾人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忽然一聲山崩地裂般的虎嘯之聲響起。


    山林靜謐,虎威震徹山穀,頓時又有猴子、夜梟等等動物的尖叫之聲。聽上麵山坡上林木晃動,隨即恢複平靜,隻有幾隻被驚嚇的猴子快速越過樹梢,不斷尖叫。


    幾人快步趕上前去,隻見燕長安站在林中一塊空地上,哈哈大笑。地上躺著一隻足有一丈多長的斑斕猛虎,不見身上有傷,卻已是一動不動了,旁邊還扔著一隻肚破腸出的死鹿。


    謝少棠咋舌不已,書中常有說英雄打虎,隻是如卞莊這樣的勇士打虎也要靠計謀取勝,燕長安上坡擊斃猛虎卻不過轉眼功夫,看他神色,連大氣也不喘一口,心中驚歎不已。


    那書僮謝全更是連嘴也合不上了。那虎躺在地上,仍然威風凜凜,笆鬥大的虎頭,虎牙尖利,四隻爪子比人手掌還大。山中霸主的霸氣猶存,連連退了幾步,再不敢和這一大一小兩個強盜站在一起。


    沈放蹲下身來,撥了撥死虎,對燕長安道:“死了?”


    燕長安數掌斃虎,心中也是得意,笑道:“自然死了。”心道你這小鬼平日對我全然不知尊敬,如今知道厲害了吧!


    沈放卻搖了搖頭,皺眉道:“它好好的在這吃飯,又沒招你,又沒惹你,你幹嗎打死了它?”


    燕長安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沈放又道:“它一定有家有口,就算沒有老婆孩子,父母兄弟總是有的吧,你不問青紅皂白就殺了它,真是豈有此理。”


    燕長安哭笑不得,搖頭道:“猛虎吃人,我殺了它分明是為民除害。”


    沈放嘁了一聲,道:“你怎麽知道它吃人了?你沒看它吃的是鹿麽?”


    謝少棠接口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這虎吃沒吃過人,不大好說。但今日若不是燕大俠,遇到這虎的是我們兩個,隻怕它這吃人的罪名就要坐實了。”


    燕長安哈哈大笑,道:“聽見了麽,小鬼,要是你遇到了,隻怕真要變成小鬼了。”他得謝少棠之助,言語上占得上風,心中大喜。


    沈放撇了撇嘴,道:“我可不怕老虎,我會爬樹,它可不會。總之是你不對。”


    燕長安道:“那烤了這老虎吃肉如何?”


    沈放道:“好!”


    燕長安又道:“再剝了這虎皮給你做件袍子可好?”


    沈放道:“好!”


    謝少棠哈哈大笑,當下燕長安剝了虎皮,架起火來烘烤虎肉。


    那書童謝全倒做的一手好活,謝少棠的行囊裏更是有鹽、花椒之物。謝全手腳麻利,甚會烹飪,不一會便是香氣四溢。


    待他烤好,沈放老實不客氣,先搶了塊大的。幾人折騰了大半日,早是餓了,說說笑笑,吃了虎肉,也不再趕路,就在路邊休息。


    到了半夜,謝少棠迷迷糊糊似乎聽到沈放低聲呻吟之聲。起身一看,燕長安坐在沈放身旁,握著沈放一隻小手,滿臉都是憂色。


    謝少棠一路而來,見燕長安都是神采飛揚,英雄豪邁,此時見他眉頭緊鎖,說不出的擔心憂慮。再看沈放微睜著雙眼,身子縮成一團,似是冷的厲害,麵上卻是通紅,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珠,上牙緊緊咬著下唇,嘴唇慘白,隱隱已咬出血來,謝少棠驚道:“沈小公子可是得了急病?”


    燕長安聽動靜已知謝少棠醒來,也不回頭,歎了口氣,卻不說話。謝少棠從水囊裏倒了碗水,喂到沈放唇邊,沈放輕輕搖頭,顯是不想喝。謝少棠想了想,用手沾水,在沈放額頭點了幾點。


    這下沈放勉強朝他笑了笑,燕長安問道:“可痛的厲害麽?”


    沈放搖搖頭,道:“叔叔,你別擔心,我不難受,我就是有點冷,一會就沒事了。”


    他雖說無事,身子卻是不住顫抖,兩人都知他定是難受,隻是不說。


    燕長安柔聲道:“嗯,你莫要說話,閉上眼睡吧,睡了就不痛了。”輕輕伸手,幫沈放翻了個身,卻見他整個背上已經被冷汗浸的濕透,轉過頭裝作沒有看見。


    沈放側身而臥,閉上了眼,燕長安再說話他卻不應了,似是想裝作睡著了。隻是他渾身顫抖,又如何騙得過兩人,直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沈放才真的昏昏睡去。


    謝少棠與燕長安並肩而坐,謝少棠問道:“沈小公子得了什麽病,沒有找大夫看看麽?”


    燕長安歎氣道:“怎麽沒有,大江南北的名醫我差不多都已經找遍啦,都說沒幾年活了,叫我不要浪費力氣。這孩子父母都是因我而死,他父親是我結義兄弟,沈大哥好生英雄了得,卻因為我這一個莽漢鬧的家破人亡,梅女俠也白白送了性命,他們兩人就這一點骨肉,我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謝少棠奇道:“沈小公子得的病很怪異麽?天下竟無人能救?我倒也略通醫術,不知可否讓我看看?”


    燕長安道:“不想公子還會醫術,快請,快請。”說著讓到一旁。


    謝少棠坐到沈放邊前,伸手搭他脈搏,約莫半刻鍾的功夫,臉色越發驚訝,許久終於放下手來。燕長安看他神色凝重,忙問:“如何。”其實他心裏自然清楚,隻是關心則亂,看謝少棠顯是醫術不凡,心中突地燃起了一絲熱火。


    謝少棠道:“慚愧,這孩子脈象實是奇怪,我觀位、數、形、勢,其位不浮不淺,與常人無異,其數略快,卻也不散澀。其形卻是大大不妥,細、弦、濡、脈卻是占全了,其形如此,其勢自然其澀無比。隻是這形勢古怪,小公子莫非不是得了什麽病,而是傷到了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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