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靈波心道,這麽說來,你們倒也不能斷定人是點蒼殺的,心中猜測自然不便說出,點了點頭,哦了一聲,道:“秦師兄此行,也是拜壽去的麽?”


    秦晉點頭,剛想答話。吱呀一聲,樓上門響,聽腳步聲音,一人道:“辛大人三思,在下不遠送了。”幾人都是練武之人,耳目遠較常人敏銳,聽辛大人三字都是一愣,姓辛的人本少,能叫辛大人的更是沒有幾個,那人更是赫赫有名。除了蕭平安不知,幾人倒都是朝樓上看去。


    隻見二樓之上,一扇門開了半扇,一老者走了出來。膚碩體胖,身材高大,紅頰青眼,目光有棱,長須飄飄,昂首闊步,年紀雖老卻仍是虎虎生威。臉色嚴峻,似有不豫之色。他也不與那門裏之人回話,徑直走下樓來,大堂一角坐著的四個勁裝大漢齊齊起身迎上。


    那老者幾步下得樓來,樓梯角上席地而坐一個老翁,懷抱一根竹杖,正自瞌睡。見他下來,忙不及收腿,卻還是被蹭了一下,哎吆一聲。


    那老者道:“老人家小心。”伸手相扶。


    那老翁突然嘿嘿一笑,聲音怪異,如同鳥鳴一般。


    那老者微微一愣,眼前紅光一閃,卻是那老翁的竹杖迎麵打來。這一下變生肘腋,眼看那竹杖直奔老者眉間,突地寒光一閃,一劍刺來,劍尖點在竹杖之上。


    那竹杖一偏,擦著老者頭頸掠過,那老翁反手圈打,又被一劍蕩開。


    四個勁裝大漢齊齊搶上,將那老者護在當中,退了幾步。


    那老翁見一擊不中,收回竹杖,斜眼去看。一少年橫劍站在身前,正是先前那身帶惡臭的少年。


    他手中那劍卻是有些怪異,一邊似劍,一側如刀,劍首又如鉤。


    老翁眯著眼道:“嘿嘿,不錯,不錯,你如何瞧出來的?”


    那少年笑道:“你來的挺早,隻是一直占著樓梯口,有座位的時候也不去坐,裝著睡覺。常人睡覺哪有你這般呼吸均勻,尺子量過的一般。”


    那老翁道:“倒是個聰明孩子,可惜聰明的孩子都長不大。”


    那少年擋了兩劍,知道對手厲害,不敢回身,道:“你們護著辛爺爺先走。”


    四個大漢忙不迭的護著老者就要朝門口走,那老者聽少年喊自己辛爺爺,心中不免奇怪,停步道:“你是何人?”


    那少年道:“家父沈天青,辛爺爺莫要多問,此人還有同黨,你等速速帶大人離去。”


    那老者顫聲道:“天青,天青,你是沈小官的孩子,你叫沈放?你回頭讓我看看!”


    那少年持劍之手微微顫抖,卻不回身,隻道:“爺爺快走。”


    秦晉突然站起,道:“辛大人,是稼軒公麽?”


    護著那老者的大漢其中一人道:“正是鎮江知府辛大人。”那老者正是鼎鼎大名的忠臣文豪,有詞中之龍美譽的辛棄疾。


    突發爭鬥,這大堂之上卻是人人驚醒,秦晉掃視一圈,道:“這位小哥的話大家都聽見了,此間還有亂黨,若有誰人亂動,不要怪我劍下無情。”


    那老翁嘴角帶著一絲冷笑,道:“就憑你麽?”話聲未落,眼前已經多了一人,眉清目秀,笑吟吟的模樣,道:“還有我。”正是林子瞻。


    先前出手那少年得他相助,回過頭來,他雖是滿臉汙垢,卻是掩不住的清秀相貌,神采飛揚,正是沈放。


    辛棄疾看他依稀便是沈天青的模樣,心中更是激動,雙手微顫,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臉頰。


    多年之前,驚聞自己這個得意門生玩忽職守,致一縣百姓命絕,他始終不信。今日突然見到弟子遺孤,老人竟是情難自己。


    身側幾個漢子催道:“大人,此地不宜久留,請隨我等快快離去。”


    沈放道:“這賊人還有同黨,都在這大堂之中,辛爺爺但去無妨,誰人敢跟出去自是賊人無疑。”


    秦晉道:“我已說過,誰要亂動,立殺無赦。”不知何時他已經到了幾人身前,躬身給辛棄疾施了一禮。


    辛棄疾還了個禮,知道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道:“好孩子,此間事了,定要來我府中一趟。”


    沈放點點頭,四個大漢擁著辛棄疾出門,隨即馬蹄聲響,不一刻便去的遠了。


    那老翁歎了口氣道:“如今愛管閑事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多。”


    林子瞻笑道:“老人家不要倚老賣老。”突然長劍出鞘,直刺老翁前胸,他先前見這老翁和沈放過了兩招,知道此人武功不弱,先下手為強。


    那老翁抬手仰天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堪堪避過那劍、他側過身來,麵前卻是秦晉,秦晉冷哼一聲,也是一劍刺出。


    那老翁伸手拿竹杖一抹,叮的一聲,秦晉長劍滑到一旁,卻是和林子瞻伸過來的長劍架到一起。兩人都是一驚,老翁這招四兩撥千斤使得甚是巧妙,兩人長劍相交,齊齊退開一步。定神去看,卻見那老翁已經坐到了他們原先的桌前。


    葉素心和水靈波兩人隻覺眼前一花,身邊已多了一人,駭了一跳,齊齊站起躍開。


    那老翁伸手拿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見蕭平安卻還坐在原地,奇道:“你怎麽不跑?”


    蕭平安也奇道:“我幹嘛要跑?”


    老翁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沈放、秦晉、林子瞻三人搶到桌前,葉素心和水靈波對視一眼,也是長劍出鞘,五人將那老翁團團圍住。


    那老翁卻不理會,喝了口茶,道:“年輕人莫要著急,毛毛躁躁可是要吃大虧。”


    秦晉冷笑一聲,道:“毛躁二字可許多年沒聽有人對我說過。”話音未落,突覺背後一硬,一個什麽硬物正抵在自己後心“靈台穴”上。


    偷眼再看身邊幾人,人人背後都站著一人,對麵製住水靈波之人正是前麵給他們讓座的婦人,原來那一家五口都是刺客。


    蕭平安看兩位師兄兩個姑娘都是臉色難看,這才知道不好,待要站起。老翁一把按住他手臂,蕭平安已經站起,運力相抗。


    那老翁咦了一聲,手上加力,蕭平安身不由己,又坐回凳上。


    那老翁道:“莫急,莫急。”麵帶微笑,一隻手握著茶杯,片刻功夫,那杯中有熱氣冒出,越來越濃,老翁笑道:“我若真想殺他,你們幾個娃兒擋得住麽?”


    秦晉見他露了這手功夫,心中更是一涼,原來這老翁武功遠在他預料之上,道:“閣下究竟何人?”


    沈放此時也被人製住,道:“此人稱自己叫黑鶴。”


    秦晉大驚失色,道:“你是黑鶴前輩!”


    那老翁哦了一聲,道:“你倒真認得我?”


    沈放道:“那個自然,你既然無心殺辛爺爺,我們就沒有仇怨啦。你放了我們,大家各走各路可好。”


    黑鶴道:“我雖不想殺他,你們壞我好事,卻也不能就此作罷。”頓了一頓,又道:“你喊他爺爺?”


    沈放道:“這個倒不須你知道。”


    黑鶴冷笑道:“你都在鍋裏了,還敢嘴硬。”


    沈放眼珠一轉,道:“那人想是走了,我助你演這場戲,你該謝我才對。”


    黑鶴嗬嗬兩聲,道:“你這娃兒倒也有趣,你又如何猜到的?”


    沈放道:“開始我倒真是不知,但刺中你竹杖那一劍,你竹杖一偏。旁人隻道你是被我長劍推開,我卻明白你功力深厚,遠非我可比。你若是有意傷人,我那一劍定然阻不了你。”


    黑鶴道:“不錯,你這娃兒腦子不錯,手下卻馬虎的很。”


    沈放見他說自己功夫不好,也不以為意,道:“然後我又看這位大姐不斷朝樓上看,辛爺爺出來的門裏定是有人。”


    黑鶴更奇,道:“你連她也瞧出來了?”


    沈放笑道:“這位大姐破綻更多。她帶著兩個女兒,三人扮作中等人家,姿色也都不錯。但三人身上卻是一點香氣也無,出外的女人哪個不塗脂抹粉的。”


    水靈波雖被人自後頂著大穴,卻忍不住仍出言道:“那有什麽稀奇,我和師姐都不擦粉。”


    沈放道:“兩位天生麗質,又是江湖中人,自然不同。”


    水靈波身後那婦人道:“你臭烘烘的一個小子,鼻子倒是靈光。還有麽?”


    沈放道:“自然還有,你們一家五口,就算男人不愛說話,坐下之時應該也是男人朝外,你坐他身旁。但不管是先前,還是換位以後,都是你兩個女兒朝外,你朝裏對著這位老爺子,扮你老公那個卻是兩次坐了不同的位置。”


    那婦人哦了一聲,道:“這倒確是疏忽了。”


    黑鶴道:“你這麽聰明,猜猜樓上那位是誰?”


    沈放道:“這個我卻不知。”


    黑鶴嘴角一抹笑意,道:“你真不知?”


    沈放道:“不知。我隻知此人已經走了。”


    黑鶴道:“好,既然如此,你也跟我走吧。”


    沈放道:“這卻不行。”


    黑鶴道:“為何不行?”


    沈放道:“我答應辛爺爺,要去府上拜見。”


    黑鶴嘿嘿笑道:“我要你跟我走,閻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沈放道:“辛爺爺是我父親師長,我若不去拜見,失了禮數,怕我父親的兄弟要不高興。我叔叔若不高興,我師傅也要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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