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一想,果然如此,此間雖然日日好酒好菜,但總不見主人,那自是瞧我們兄弟不起了。當下我們兄弟兩人告辭要走,伺候的小童奇怪,問,兩位住的好好的,幹嘛說走就走?我道,我們來了月半,你家主人連個臉都不露,這是待客的道理麽?那小童奇道,客人說哪裏話來,你們一到,我家主人不就陪了兩位大半個月麽?”


    眾人聽他說了一半,多半已經猜到,季開道:“不倨不傲,禮賢下士,這龍雁飛確也是個人傑。”


    王希仁道:“你可不配提我家莊主名字,那時我兄弟兩人方知,原來那溫文爾雅自稱龍雁飛的公子就是此間主人。我兄弟又喜又恨,喜的是人家絕無怠慢之意,恨的是我兄弟有眼無珠,竟然看不出除了無方莊主,還有誰有龍兄弟這樣的豁達風姿。當下我兩人便安安穩穩在莊中住了下來。龍莊主時常也與我兄弟兩人把酒言歡,卻始終不曾有什麽事情叫我們去辦。我倆若有所需,不出兩日,必定給我們置辦的整整齊齊。


    “如此過了一年半,這日莊中副莊主斷腸刀武雄來尋我哥倆,說要去徽州收賬,問我倆願不願一起同去。我倆在莊中一年多,什麽事也沒做過,早閑出鳥來,自然要去。可誰知剛剛到了徽州,還沒等去辦事,當晚便被人圍住。


    “你這狗賊一上來就放起大火,更是設置了強弓硬弩,我們同行哪裏有十多人,就我們兄弟和武雄大哥,帶著兩個不會武功的賬房!兩個賬房出門就被射死,我兄弟兩人和武大哥勉強逃出屋外,你這狗賊石灰粉,捕獸夾,漁網,沒一件光明手段。武大哥奮力死戰,讓我兄弟先走,我倆怎肯,怎奈實在抵不過你們人多,武大哥當場戰死,我和兄弟身負重傷,勉強逃出重圍。可憐我兄弟身中數箭,又被砍了幾刀,連腸子都流了出來,當晚也未能撐過。”


    說到此,王希仁恨聲道:“等我養好傷,趕回無方莊,所見已經是一片焦土。你們真好狠的手段,居然一個也不肯放過,什麽叫龍家人跑的幹淨,除了龍莊主生死不知,龍家上下你們饒過一個了麽?天見可憐,讓我遇到了龍家主母,她已有身孕,總算為龍家留下骨血。這二十九年,我等日想夜想,全是報仇雪恨。季老賊,你們抓不到無影盜,故意栽贓陷害,無方莊上百條人命。今日你落到我們手裏,不把你扒皮抽筋,挫骨揚灰,難消我心頭之恨。”


    季開歎道:“你也算條好漢,隻是你入莊不久,那無方莊暗地裏的勾當你如何曉得。可憐被人蒙在鼓裏當槍使,你卻還渾然不覺。”


    王希仁道:“呸,你如今還要胡言。”


    屋內胡群立看看沈放三人,小聲道:“這無方莊就是無影盜無疑,沈兄弟莫上他當。”


    沈放已經看完地下,轉到靈牌之前,凝神思索,對胡群立之語好似未聞。


    季開冷冷道:“你無方莊若不是無影盜,為什麽無方莊一滅,無影盜再無蹤跡?”


    王希仁沉默半晌,方道:“或許那無影盜已經做夠了生意。”


    黑衣老者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如今我等已是甕中之鱉,他為何遲遲不來動手,反來翻這些陳年舊賬?”


    花輕語搖頭道:“人家早已動手了,你不覺得頭有些暈麽?人家早放了迷煙進來,就等著咱們暈死過去,一個個生擒活捉。”


    幾人聞言大驚,果然覺得有些頭暈目眩,黑衣老者氣道:“你既知道,何不早說。”


    花輕語道:“胡老爺子叫我莫要聲張。”


    胡群立道:“你等稍安勿躁,賊人這毒煙無色無味,花姑娘也才察覺不久,怕你等知道驚慌,此際咱們別無他法,隻能看沈兄弟的。”


    眾人都去看沈放,那胖子忍不住道:“沈兄弟,還沒好麽?”


    道人道:“你給我閉嘴,莫去打擾他。”


    王希仁道:“幾位怎麽沒聲音了,都睡著了麽?”


    花輕語突然大聲道:“不好,有迷煙。”眾人微微一怔,隨即明白她心意,跟著吵鬧怒罵。


    王希仁哈哈大笑,道:“此刻才發覺麽,可惜晚啦!再過片刻,就叫你等知道我的手段。”


    屋中眾人更急,沈放突然躍起,站到香案之上,伸手朝頂上第二排居中的一塊靈牌摸去,微微一提,感覺那靈牌果是牢牢焊在底座之上,順手一轉,哢嚓一聲響。


    老農喜道:“成了。”


    眾人聽機簧聲響,人人大喜過望,但跟著卻是一點動靜也無,眾人笑容僵在臉上,麵麵相覷。


    花輕語哼了一聲,道:“我等居然信這個笨蛋。”


    季開道:“諸位莫急,沈兄弟既然知道機巧,再試便是。”


    花輕語道:“不要試出毒箭刀槍才好。”


    沈放微微一笑,已經落下地來,笑道:“毒箭刀槍是沒有的,毒蛇蜈蚣蠍子毒蟲卻是很多。”


    花輕語和柴霏雪都是臉色一變,花輕語甚至朝柴霏雪身邊靠了靠,隻覺柴霏雪身子也在發抖,嘴裏卻道:“別怕,這個壞蛋是嚇咱們。”


    季開道:“如何?”


    沈放輕聲道:“這是‘懸河倒轉九重山’之陣法機關,我故意說錯,叫他們不做提防。我已經啟動機簧,你們按我所說,站到這幾個位置上,待到我喊一二三,一起使千斤墜。”


    季開和眾人都是大喜,當下按沈放所言,在地上九塊磚上站定,沈放輕輕數道:“一、二、三。”九塊方磚上眾人腳下齊齊使力,隻聽哢嚓一聲,地麵突然陷落下去。原來地上竟是兩塊大鐵板,突然翻開,眾人腳下一空,身不由己,直落下去。


    那陷阱足有七八丈深,眾人一齊下落,仍是有先有後。沈放三人功力最弱,摔的最快。


    沈放第一個落到下麵,撲通一聲,下麵竟是水池,沈放心思電轉,隻來得及喊了一聲:“水。”隻聽撲通撲通聲響,眾人先後落下。


    好在那水並不甚深,站起隻到大腿,眾人都是武功高強,倒無人摔傷,一個個站起身來。老農道:“他娘的,還好不是毒刺槍陣。”


    突聽兩聲慘呼,卻是那黑衣老者和道人聲音。眾人大驚,火光一閃,卻是胖子晃著了火折子。隻見黑衣老者和道人伸手在臉上猛抓,連聲慘呼。


    花輕語皺眉道:“這兩人毒發了。”


    沈放道:“季前輩呢?”


    季開聲音道:“我在這裏,多謝小友提醒,又救了老朽一命。”卻見季開站在胡群立肩上,原來兩人下落最慢,聽沈放高喊“水”字,兩人都明白過來,當下胡群立先落下,讓季開落在自己肩上。


    季開險些中招,見黑衣老者和那道人不住慘呼,心底一寒,忍不住問道:“花姑娘,為何他兩人此番毒發如此快速?”


    花輕語道:“沾水越多,發作越快,想他兩人整隻手都泡濕了。”


    胡群立手一揚,那黑衣老者和道人應手而倒。


    僧人突道:“這兩人死在水裏,那這水?”


    花輕語知他所想,道:“不會,人死毒消,除非將毒血再曬成粉末。”


    胡群立四顧四周,見一條甬道橫貫地下,又看看身下水麵,見水光晃動,略一分辨,道:“這是活水,朝下遊走。”


    當先朝一條甬道而去。那甬道不過三尺來高,卻有三五丈寬,水也有二尺多深。


    季開小心翼翼落到水中,舉著雙手,眉頭微蹙,這甬道要矮身進去,水裏頂上不到半尺,稍有不慎就要沾到,就算拿衣服裹了,隻怕也不能盡保安全。


    正猶豫間,花輕語遞過一物,道:“季前輩先用此物裹住雙手,隻要不長時泡在水中,保你無事。”


    季開伸手接過,見是一條長綾,似絲非絲,似布非布,拿在手裏分量卻是不輕,知不是凡品,喜道:“多謝姑娘。”雙手一繞,將雙掌都裹在裏麵。


    眾人矮身前行,直走了十餘丈,水勢漸落。又走十丈,前方突然豁然開朗,已是一條一人多高的洞穴,腳下水深已不足一尺。


    眾人直起身來,又過數丈,甬道已到盡頭,前麵黑漆漆一片。


    胡群立撕下一塊衣角,尋塊石頭包了,點著衣服,隨後向前拋出。借著火光,眾人見眼前豁然是個巨大的洞窟。


    胡群立不知前麵多少遠近,是以用力不大,待那石頭落下,知道這洞窟甚大,又包了一片衣角點著,這次遠遠擲出,火光在空中如流星劃過。


    眾人都是眼力過人,已經看出那洞窟直徑數十丈,上方也足有數丈高,腳下水流化作瀑布直流下去。水聲嘩嘩,下麵卻是個深潭。看水麵離洞穴還有十數丈,潭水黝黝一團墨色,顯是極深。


    洞穴一側石壁之上有條台階石道,不過一尺來寬,蜿蜒而上。再看洞窟上下,到處是這樣的沿璧石道,石道之上,更有眾多的洞穴,黑洞洞的不知道有些什麽。


    眾人停住腳步,削瘦老者道:“這山莊之下怎有如此大的一個洞窟?隻怕還有古怪。”


    老農突道:“你們看這洞璧之上,到處都是甬道洞穴,這莫非是無方莊的藏寶之地?”


    眾人臉色都是一動,沈放道:“咱們從害人的屋子也能通到這裏,想必不會是藏寶貝的地方。”


    老農點點頭,突然變色道:“沈兄弟倒是什麽都清楚,適才鐵屋下麵怎會有水,害死了他們兩個,你為何不說?你究竟是什麽人?”突然伸手朝沈放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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