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聚什用聽他稱讚,也是高興,道:“承蒙道長金口。”


    褚博懷道:“《左傳》曰:名有五,有信,有義,有象,有假,有類。以名生為信,以德命為義,以類命為象,取於物為假,取於父為類。我看這孩子生來健壯,將來必是孔武有力,一條好漢。不如就取物為假,以山石為物,起名一個岩字,姓李名岩字磐石。不知老居士以為如何。”


    阿聚什用念了兩遍,喜道:“起的好,起的好。”問那壯漢道:“布所,你看如何?”


    那叫布所的壯漢也是咧嘴笑道:“好名字,多謝道長。”他說起漢話,舌頭卻是有些生硬。


    旁邊一個漢人打扮的中年人道:“起的好,族長名叫阿聚什用,乃有岩石下的大將之意,道長真乃才學過人。”


    褚博懷起身道:“過獎過獎,既然如此,我等還要要事,那便告辭了。”


    阿聚什用連忙攔住,道:“豈可如此,得蒙道長起名,定要好好相謝。三日後七月十二,乃是我族人女兒節,大是熱鬧,諸位何不看看再走?”


    褚博懷道:“確有要事,就不打擾了。”


    阿聚什用道:“那好,但也請用了餔食再走。”


    秦漢之前尋常古人一日都是兩餐,午時一餐,稱“朝食”或“饔”,申時一餐,稱為“餔食”,也叫“飧”,皇室四餐,諸侯三餐。唐宋以後,經濟發達,民間也才開始一日三餐。這土人族仍是循一日兩餐的慣例,連說法也是沿用,此刻正是兩餐時候。


    褚博懷不好再推辭,隻得帶蕭平安三人入座。


    宴席甚是豐盛,看烹飪也是漢人手法,五味俱全。席間相陪的除了阿聚什用和家中三個兒子,還有兩三個漢人,一個族中巫師。席間並無女子,土人自有風俗,成年男女忌坐一條板凳。


    席間閑話,三個漢人中竟有兩個都是川中的秀才,因為屢試不第,家中也無至親,就留在此間,做了阿聚什用的賓客。


    北宋之時,土人地區地曠人稀,少數富豪之家,多方引誘漢民遷去開荒,規定:凡漢人承耕土地,隻要本人提供勞役,不需全家服勞役;所開墾的土地與蓋的房屋,可以買賣;客戶死亡,妻女可以改嫁;憑文約付貨款,不隨便勒索等等。


    南宋之後,更有大量漢民遷入。五代之時,土人也學漢人種田,但不懂施肥管理之道,隻知灑下種子,任其自生自滅。大量漢人來後,帶來大量工具和技術,土人農耕才發展起來。


    糧食一多,人口跟著猛增,富人也越來越多。這阿聚什用既是族長,也是當地首富。自己學習漢文,也仰慕大朝文化,請了兩個秀才教授本家子弟。


    褚博懷一眼看出,三個漢人中,有一位顯是身負武功。那大漢布所腳下四平八穩,也是練過功夫。隻是在他看來,自然粗淺,也不說破。


    待到飯畢,褚博懷堅持要走,阿聚什用起身相送,道:“當真可惜,三日前有一批漢人路過。也有幾個如道長一般的道人,也是急匆匆走了,倒給老漢留下份厚禮。說這幾日若有漢人到來,又若是肯參加女兒節,便將此禮轉送與他們。我還道是想送與諸位,原來卻是無緣。”


    褚博懷哦了一聲,道:“是背後有個‘青’字的道士麽?”


    阿聚什用道:“正是,原來道長果然認得。”


    褚博懷道:“留下什麽貴重禮物,可借一觀否?”


    阿聚什用搖頭道:“這可叫老漢為難,人家說的清楚,若是有漢人參加我族女兒節,這禮物才能相送。”


    褚博懷略一思忖,道:“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我等就再叨擾老居士幾日。”


    阿聚什用喜道:“如此甚好,幾位肯留下,老漢蓬蓽生輝。”當下教下人收拾屋子,請眾人住下。


    晚間褚博懷幾人聚到一處,林子瞻道:“這老頭分明與那青城派是一路,要拖延我等,褚掌門為何應他?”


    褚博懷道:“人家這是陽謀,必有拿捏咱們的手段,咱們是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宋源寶道:“中間有個漢人會點功夫,不過我看也不怎麽樣。咱們給他來硬的好了,青城派留下什麽,叫他們拿出來看看。”


    褚博懷道:“這些人多半不會功夫,我等又豈能恃強淩弱。泰山門規你也忘了麽。況且你也莫當這些土人好欺,他們雖然不練武功,但在這山間比猴子還要靈巧,各種手段也是狠辣。若他有心算計你,隻怕咱們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頓了一頓,又道:“湘、黔一帶古怪甚多,巫毒盛行,湘西有趕屍,黔有蠱毒,都是匪夷所思的玩意。咱們到了人家地頭,切切小心,莫要犯人忌諱。”


    宋源寶聽說“趕屍”立刻來了勁頭,纏著褚博懷要聽。褚博懷對此卻也是所知不多,應付幾句,叫他們各自回房歇息,臨走又囑咐道:“這幾日都在屋裏練功,不要到處亂跑,惹是生非。”


    蕭平安回到自己房裏,仍是盤腿床上練功,練到一半,想起褚博懷所授“行道訣”甚是有用,突發奇想,腳上可以,不知道手上行不行。


    試著用雙手抵住牆壁,用力推去,運起“行道訣”,果然也有反彈之力循入經脈,雖不如腳底來的顯著,卻也有效果。心中大喜,當即練功不綴。


    如此過了兩日,也無人前來打擾。到了第三日,中午有下人來請褚博懷幾人。帶著幾人來到大街之上。


    眾人隻見街上人頭攢動,都是青年男女,穿戴簇新。女子都是左襟大褂、衣袖短寬,滾有多道花邊,色彩各異,下著內長外短、衣分多層的百褶長裙,走動之時,搖曳生姿,渾身上下,耳、項、手、足都戴滿了銀飾,背著竹子編的竹簍,裏麵卻是空無一物。男子也是一般的穿戴整齊,一個個神采奕奕。


    下人領著褚博懷幾人到了沿街一棟酒樓之前。上到二樓,隻見一處朝向大街的寬廳之中擺了兩排長席,坐滿了人,都是土人打扮,一個漢人也不見。


    阿聚什用坐在上首,邀幾人坐在身邊,道:“道長請看,我等這族中之會,也還熱鬧吧。”


    褚博懷道:“如此多年輕人,確是熱鬧非凡。”


    阿聚什用道:“這是我族的女兒節,今日這大街之上,都是年輕人,隻要是未曾婚配,都能上去。女孩家背著竹簍,假裝賣東西。男孩們若是看上了哪位姑娘,就上前搭訕。女孩家要是看他不錯,便答應賣他。兩人便攜手離開大街,另尋一處談情說愛。”


    宋源寶道:“有趣有趣。”


    阿聚什用笑道:“我看三位都是年輕有為,英俊不凡,若是下去定將最漂亮的姑娘都搶了去。三位可要下去試試麽。”


    蕭平安、林子瞻連連搖頭,宋源寶歎氣道:“可惜我還要練功,不能娶老婆。”


    早先道教不僅不禁婚配,不禁葷食,也無出家一說。南宋王嚞創立全真教,才開始有禁食葷食。禁婚配,相傳要到金元之時,才有丘處機創立傳戒,道家始有出家之說。


    南宋時期,全真教多在北方活動。南方道派則首推龍虎山正一道。金丹派南宗,還有茅山宗、太一道、神霄派、清微派、東華派、天心派等。


    而當時武林中如衡山、泰山、華山、昆侖、恒山、峨眉等等,各家雖也自稱道派,卻更多是以武為主,道人身份多半不純。與以傳播道義,以符籙、丹藥、齋醮科儀為主的全真教是截然不同。


    少林寺雖以武稱道,派中弟子卻也精研佛法。而武林中的道家,卻多半在道義上涉獵甚少。蕭平安和林子瞻在衡山多年,兩人連《道德經》也未看過。


    值得一提的是,佛教也有受戒一說,乃是以燃香在頭頂燒出疤痕,稱為“燒香疤”,又稱“戒疤”。所燃香疤之數目一般有一、二、三、六、九、十二幾種。十二點表示是受的戒律中最高的“菩薩戒”。在家眾多於受菩薩戒日的前夜、燒戒疤於手腕,出家眾的戒疤多燒於頭頂。但戒疤也是元朝才有,相傳元世祖至元二十五年(1288),沙門誌德住持金陵天禧寺時,與七眾授戒,燃香於頂,指為終身之誓,後來此事才逐漸演變成慣例。


    眾人說說笑笑,看街上年輕人嬉鬧,大街上熱鬧非凡。不斷有異鄉趕過來的年輕人加入進來,也不斷有男男女女相攜離開。


    褚博懷既然願意留下,也不急躁,跟阿聚什用聊些北方的見聞。


    轉眼已是太陽落山,突然街上來了一頂轎子。此時街上年輕人多半已經結對,隻剩下寥寥幾十人,這轎子顯得甚是醒目。樓上幾人也忍不住去看。


    那轎子行到一半,突然停下。轎夫掀開簾子,一個年輕女子搶步出來,口中怒道:“莫要碰我,這是什麽地方?”那女子容顏極美,一身淡黃衣衫,竟是水靈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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