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蕭平安才鑽出大山,好容易才遇到個行人。


    一問才知,原來自己慌不擇路,本在嘉定府之北,被陰長生一追,順著大山向西,已經跑到了峨眉山區,沿著峨眉山又向南,這一番折騰,如今自己離大理國已是不遠。


    當即折道向北,走了十多裏,過了幾個村莊,終於到了個鎮子。


    未到鎮上,就聞到鞭炮硫磺味道,進了鎮子,隻覺分外熱鬧,街上行人盡皆喜氣洋洋。


    蕭平安心道,卻不知有什麽喜事,叫這裏的人如此高興。尋個酒館坐了,叫了幾個酒菜,順口問那小二道:“今個什麽日子,怎如此熱鬧?”


    小二笑道:“客官你真會開玩笑,今個年初三啊,還在年裏,怎不喜慶。”


    蕭平安“啊”了一聲,他在山中隻顧專心練武,也不曾計日,隻知已過了好幾個月,卻不知具體時日,連過年也是忘了。


    一聽小二此言,登時想起師傅師娘來,想起昔日在山上過年,和師傅師娘高高興興吃團圓飯,初一還有壓歲錢好拿,想到這些。鼻子突然一酸,心道原來已經過年了,不知道師傅師娘有沒有想我,哎,我居然忘了,本該早點回家才是。


    在他心中,如今衡山便是他家,在他心中,再無人比師傅師娘更加重要。心中想家,怕小二看了笑話,隨口道:“哦,這麽說,已經是嘉泰五年啦。”


    小二更是一樂,道:“嗬嗬,客官你太會逗悶子,要不是今個店裏人太多,真跟你好好嘮嘮。今年是開禧元年啦,去年十二月皇上剛下的詔書。”


    漢武帝即位後首創年號,此後形成製度。曆代帝王遇到“天降祥瑞”或內訌外憂等大事、要事,一般都要更改年號。改元從下詔的第二年算起,也有一些從本年年中算起。一個皇帝在位時,可以多次改元。明朝以後采用一世一元製,扣除複辟政變者(如明英宗),大致上都是一個皇帝隻用一個年號。


    川中人過節,倒也與他衡山差別不大,也要放鞭炮,貼春聯,走親訪友,隻是不吃餃子(宋人餃子寫作“角子”)。


    王安石作《元日》: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宋代吳自牧《夢粱錄》卷一“正月”條目:“正月朔日,謂之元旦,俗呼為新年。一歲節序,此為之首。”


    宋人過年,甚是講究,自元日直到元宵,足足要熱鬧大半個月。到了元宵節,必要鬧花燈,百姓縱情玩樂,更是熱鬧。


    古時曆朝曆代,都循宵禁之法。入夜後,百姓不得上街,有官兵巡視,違令者獲罪。唯獨宋朝不是如此,宋初也實行宵禁,但開封過於繁華,商賈林立,百姓豐衣足食,自要遊樂,朝廷屢禁不止。官員商賈百姓都變著法子鑽空子。仁宗之後,索性廢止了宵禁之法。京城全年不禁,各地依實情不同,時禁時開。


    離了酒館,問了道路,尋思還是去嘉定府。


    眼下自己武功大進,陰長生未必打的過,對付婁世南想必已不在話下,這次差點送了小命,不去找找他晦氣,心裏也是憋屈。又記掛璩毓秀生死,這嘉定府怎麽也要去一趟。


    在鎮上走了幾步,突見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蓬頭垢麵,縮在一扇門前。旁人家門上都是大紅的福字對聯,門神年畫。這家門上一幅對聯缺了一多還半,更是已經發黑,上麵最多還能看清三個半字。


    那孩子麵黃肌瘦,愣愣的看著街上行人,一雙黑溜溜的眼睛隻朝人手裏瞄,見到提著豬肉,拿著糖葫蘆的,就要咽咽唾沫。


    蕭平安一眼瞥見,心下難過,這孩子在想些什麽,他已經猜到。幼年之時,他還是個乞丐,也愛躲在飯店旁邊,看人吃飯,過過眼癮,隻是越看越饞,越看越餓。


    蕭平安四下看看,見無人注意,伸手摸了錠銀子出來,足足有四兩左右,手上使個巧勁,銀錠高高飛起,“啪”的一聲,正落在那孩子麵前。


    那孩子嚇了一跳,四下望望,一把抓起,滿臉驚疑之色,將銀子在嘴裏咬了一下,隨即一躍而起,轉身就朝門裏跑,大聲道:“娘,娘!肉!肉!”


    蕭平安嗬嗬一笑,心情大好,出了鎮子,還是奔嘉定府而去。


    眼見嘉定府城牆已經在望,突聽天空一陣鳥叫之聲,聲音尖厲,甚是洪亮,一聲緊過一聲。


    蕭平安抬頭看去,他眼力極佳,遠遠見城西邊,空中一隻鳥盤旋不去。


    那鳥體型也不甚大,叫聲卻是極響,盤旋片刻,突然朝下撲去,旋即又在飛起,空中身子歪斜,似要掉落。奮力扇動翅膀,才又飛起。


    蕭平安心中大奇,猶豫一下,心道,我就過去看看,絕不多管閑事。


    蕭平安展開身形,朝城西而去,離開大路,乃是一片荒地,走不多遠,上了個斜坡。就見前麵遠遠幾條人影閃動,飛高竄低,鬥的正酣。


    蕭平安見果是江湖人爭鬥,皺皺眉頭,有心不管,終究有些好奇,心道,看看不要緊,看看不要緊,不管閑事就好。


    放慢腳步,四處也無遮擋,但自己狂奔過去,定然引人注意。既然是看熱鬧,還是謹慎些好。走近幾步,聽兵刃碰撞之上,見有四人,倒似三人聯手,正圍攻一個。


    蕭平安又走近些,停下腳步,見被圍攻的是個魁梧漢子,四十多歲模樣,濃眉大眼,形容粗獷,身穿紫袍,手使單刀,左臂上衣袖翻起,應是被兵器傷了。


    圍攻三人也都使單刀,一個穿黑袍的老者,花白胡須,年紀最大,出手又快又穩。其餘兩人也都是四十多歲模樣,一個身材高大消瘦,穿件灰袍。一個身材適中,頭發掉了大半,隻剩周邊一圈。


    這四人誰也未纏白頭巾,想必都不是川中本地人士。


    蕭平安聽師傅教過,若是遇人比鬥,決不能靠近五丈之內,若是有恩怨,更是要退開起碼十丈。否則比鬥之人定要疑心,事後也有麻煩,鬧不好更是兩邊都要得罪。


    此際他在十五丈開外,果然圍攻三人都隻是瞥他一下,便不再理會,中間被圍攻那個,自顧不暇,看也沒看這邊一眼。


    蕭平安看了幾眼,便是大奇,這四人武功倒是一路,都是使得一路精妙刀法,但被圍攻那個刀法顯是更勝一籌。


    黑袍老者刀法辛辣,高瘦漢子刀法穩中藏險,禿頂漢子刀法奇快,而居住被圍攻的漢子刀法卻似兼具三人之長。


    隻是圍攻的三人都是高手,中間漢子刀法雖強,還是盡落下風,以一敵三,顧此失彼,已是疲於招架。


    又鬥片刻,黑袍老者虛晃一招,似要退步。讓旁邊兩人夾攻,等高瘦漢子上前,自己突然跟著踏上一步,刀從高瘦漢子肋下刺出。


    被圍攻的魁梧漢子猝不及防,右肩已被刺中,這一刀著實刺的不輕,刀一起手,就見一股血飆了出來。


    黑袍老者一刀得手,當即退步閃開,魁梧漢子和禿頂漢子一般心思,也都閃開一步,呈三角之形,將那魁梧漢子圍住。


    蕭平安知道,這是見敵人受傷,有意退讓,一是防止敵人負傷孤注一擲,使出拚命功夫,二是要等敵人流血虛弱。


    蕭平安看著看著,總覺中間那魁梧漢子似是在哪裏見過,隻是一時想不起來。


    果然那魁梧漢子一挺單刀,對著禿頂漢子就砍,圍攻三人,便數這禿頂武功最低。


    但他刀一出手,禿頂漢子閃身不接,黑袍老者和高瘦漢子齊齊出刀,逼他回身自救。


    魁梧漢子,隻得收刀招架。黑袍老者和高瘦漢子又再後退,仍是呈三角之形,將他團團圍住。


    那魁梧漢子看看三人,罵道:“相好的,大過年的,你們不在家享福,千裏迢迢跑來找我的晦氣,不怕家裏老婆跟人跑了麽?”


    圍攻三人都不接口,隻那禿頂漢子冷哼一聲。


    蕭平安一旁卻是一愣,隻覺這聲音也是耳熟,再看那魁梧漢子,越看越是眼熟,皺起眉頭,頭頂又是一聲鳥叫,突然心中一亮,脫口而出道:“韓大叔!你是韓大叔!”喜不自勝,眼前之人,正是韓謙禮。


    中間韓謙禮也是一愣,朝他瞥了一眼,見是個青年小子,濃眉大眼,裹著身獸皮,頭發亂草一般,卻不認得。


    圍攻三人都是吃了一驚,那黑袍老者站在韓謙禮身後,正好對著蕭平安,上上下下看了他幾眼,道:“六合門滄州、開封、京兆三家在此做事,閣下哪條道上的朋友,說出來親近親近。”


    蕭平安急走幾步,到了近前,道:“韓大叔是我朋友,你們幹什麽打他,有話好好說不成麽?”


    黑袍老者三人對視一眼,都覺詫異,先前這小子喊“韓大叔”,還當是韓謙禮子侄,隻是韓謙禮孤家寡人一個,從沒聽說有兄弟姐妹,哪裏來的侄兒。


    才想打聽他來曆,誰知接著又聽“韓大叔是我朋友”,這輩分愈加亂了,聽他後麵說話更是幼稚的很,相視打個眼色。


    高瘦漢子嗬嗬笑道:“好好說麽,也不是不行。隻是……”聲音越說越小,突然一刀朝蕭平安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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