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水兄,書友,新春之際,恭祝您和您的家人:律轉鴻鈞氣象新,闔家團聚樂陶融。一年常解韶光貴,春意盎然自奮蹄。


    沈放做賊,行跡被人看破,卻是半點也不臉紅,跳下牆來,整整衣衫,施施然走上前去,拱手道:“晚輩沈放,拜見兩位高賢。”


    玄衣老者抬頭看他一眼,對他微微一笑,也不言語。


    那青袍老者卻是瞪了他一眼,道:“吵什麽,下棋沒看見麽!”


    沈放也不以為杵,微微一笑,廳中有個泥爐,火上架著把銅壺,棋盤邊上擺著茶具茶包。


    沈放盤膝坐下,取下銅壺,拿過兩人麵前茶碗,為兩人添茶。


    那青袍老者伸手在茶案上一指,沈放見是碟曬幹的蓮子心,知道這青袍老者要加,玄衣老者卻是不用,也不須吩咐,拈起幾顆放入茶碗,加水研磨。


    蓮子心有斂液止汗,清熱養神,止血固精之效,但也有毒,不可多服。


    兩位老者不再理他,隻顧專心下棋。此際棋盤上已擺了一半棋子,棋局已至中盤。那青袍老者下的極快,到自己便是一子落下,那玄衣老者卻是慢吞吞,深思熟慮,好半天才落下一子。


    那青袍老者隻管自己下的快,也不催促。


    沈放點茶的功夫倒也似模似樣,隻是徒有其表,一百回也不見一次咬盞。那青袍老者不住搖頭,道:“真浪費了一餅好茶。”


    沈放臉也不紅,隻當不曾聽見,斟好了茶,也去看棋局。他對此道並不甚感興趣,棋力也是一般,遠不能與大師兄諸葛飛卿相比。


    看了片刻,卻發覺這兩位老者棋力也是尋常。那玄衣老者下的慢,棋局也快不起來,沈放也是不急,一旁耐心觀看。


    青袍老者嫌棄沈放泡茶的功夫不好,卻還是端起麵前茶碗喝了,那玄衣老者卻是碰也未碰。


    又下了一個時辰,棋盤上已是密密麻麻,眼見勝負已分。那青袍老者落了下風,已是回天無力。但兩人似是渾然不覺,仍是攪在一起廝殺。


    沈放又為兩人添上杯茶,玄衣老者杯中舊茶倒去,也換上杯新的。


    青袍老者拿起茶碗又喝了一口,笑道:“你這侍茶的功夫著實差些,舊茶未動,你該連茶碗一起換過,這留著上一碗的湯底,你身邊這位豈喝的下去?”


    恰逢該他行棋,他一手端茶碗,一手伸到對方麵前落了一子。撤回手來,卻不防衣袖拖在棋盤之上,嘩啦啦一陣響,登時將棋局擾亂了。


    青袍老者哈哈大笑,道:“哎呀,糟糕,糟糕,今日本該大勝,卻亂了局麵。算我吃虧,讓你個便宜,這盤就算小勝你一局罷了。”


    那玄衣老者也不著惱,心平氣和道:“這倒是奇了,方才分明是老夫占優,足足領先你五六目之多,你何以敢說如此大話。”


    青袍老者道:“非也非也,定是你看錯了,分明是我局麵大好。”


    玄衣老者道:“我下了六十多年棋,豈會看錯。”


    青袍老者道:“你這話是何意?我下棋時間短就下的不好麽?當真是豈有此理。”


    那青袍老者也是一頭白發,連眉毛也是白的。沈放看兩個白發老者因棋爭執,倒如兒童一般,心中也是忍俊不禁。麵上仍是一本正經,聽誰說話自己都是微微點頭,似是發自心底的讚同。


    玄衣老者道:“聞道有先後,入局無高低,我不過說你這局輸了,何嚐說過你棋藝不佳。”


    青袍老者掃了沈放一眼,道:“臭小子,你也看了大半天,你說是誰贏了。”


    沈放垂首道:“小子不知。”


    青袍老者道:“廢物,你是沒長眼,還是不會下棋!我看你是小肚雞腸,一句真話也不敢說。”


    玄衣老者笑道:“哈哈,你看他窮凶極惡,氣急敗壞,方才定是輸了,如今故作聲勢,嚇唬於你。小子你莫怕,盡管直言,說出來我把這副棋盤棋子都送與你。”


    沈放道:“小子實是不曾留意局麵。”


    青袍老者笑道:“哈哈,你倒舍得下本錢,可惜這臭小子不識貨。”


    沈放道:“這棋盤乃是臨邛(今邛崍)金絲楠木的樹心所製,如此大的一塊,樹齡當在千年之上。這白子想是硨磲打磨,黑子乃是黑犀牛角所製,均非凡品,難得一見,隻怕皇宮大內也不會有。”


    早先圍棋棋子都是石製,棋字也作“碁”,便是取的此意。宋時棋子多為陶或瓷,陶子染色,瓷子又分有釉無釉。此外亦有象牙玉石所製的棋子,但這些棋子質地易碎,把玩收藏的多,真正拿來下棋的卻少。


    玄衣老者看看他,似是有些驚奇,道:“想不到你還有幾分見識,不過白子不是硨磲,乃是蛤貝。硨磲過於光滑,在棋盤上容易滑動,落子不穩,此外光華過盛,燈光下更是刺眼。”


    頓了一頓,又道:“那硨磲雖也是寶,但一個能有丈把長,做幾副棋子也有富餘。這蛤貝卻不過手掌大小,如這般的棋子,一隻方可做得一個,這一二百棋子就要兩百多蛤貝,可又比硨磲難得多了。”


    沈放點頭道:“原來如此。”


    青袍老者道:“莫要與這個油頭滑腦的小子廢話,今日定要叫他說出個輸贏來。”


    沈放道:“複盤乃是圍棋入門皆知之技,此局方過,兩位若有爭議,複盤一看自然知曉,何須小子置喙。”


    圍棋動輒便是兩三百手,複盤看似艱難,實則不然,稍有棋力者皆可輕易完成。


    玄衣老者看他一眼,道:“哈哈,你這小子倒踢的一腳好皮球。”


    青袍老者卻是怫然不悅,道:“你還笑的出來,他分明是笑話我倆棋藝低微。”


    沈放道:“黑白一道,寓功伐於方寸,謀略於指尖,既得其樂,又何必管他勝負手段。”


    玄衣老者道:“嗯,這句我倒是聽出來了,果然是說咱倆棋力低下。”


    沈放撓了撓頭,道:“晚輩真無此意。”


    青袍老者哈哈大笑,道:“哈哈,不錯,我是個臭棋簍子。我對麵這位麽,嘿嘿,能跟我殺的難分難解,自然也高明不到哪裏去。”


    玄衣老者麵色一沉,道:“哼,哪裏來的小子!話也不會說,身為晚輩,豈能當麵指摘長輩棋藝不精的麽,你豈還有禮數!”他一直和顏悅色,此際突然板起麵孔,聲色俱厲,身上登時升起一股威嚴,竟叫人不敢直視。


    沈放卻是不為所動,笑道:“晚輩若是妄評兩位長輩棋局,又或是因利諂媚,畏懼濫言,那才是不懂禮數。”


    青袍老者笑的更是歡暢,道:“說的好,糟老頭子,論口舌之利,你今日可算遇到個對手。”


    玄衣老者冷哼一聲,道:“巧言令色,若懂禮知節,豈會翻人家牆頭。你來此何為?”


    沈放起身,雙手抱拳,躬身一禮,道:“敢問兩位前輩,哪一位是財神?”


    玄衣老者搖頭道:“誰人如此狂妄,竟敢稱神,當真是不知所謂!”


    沈放微微一怔,隨即道:“這當是他人敬重之言,既非自稱,何談狂妄。”


    玄衣老者道:“你信這世上真有神仙麽?”


    沈放略一猶豫,搖頭道:“不信。”


    玄衣老者道:“既然不信,還來尋什麽?”


    沈放身子躬的更低,道:“臨安城外,三萬七千流民,眼下缺衣少食,猿啼鶴怨,哀鴻遍野,難以為繼,朝不保夕,還望財神搭救。”


    玄衣老者搖頭道:“老夫魏伯言,不知你所說的什麽財神。”


    沈放歎道:“此事難為,豈不是隻有財神能救!”偷眼去看那青袍老者,卻見那人正端茶而飲,似是毫不關心。


    魏伯言道:“哪裏的神仙,安不知求人終是求己。”


    沈放道:“小子愚鈍。”


    魏伯言端起麵前茶碗,道:“聽你說話,也讀過幾天書,豈不知君子安其身而後動,易其心而後語,定其交而後求。少年人一廂情願,你與財神素昧平生,人家為何要幫你?”


    沈放默然片刻,突然展顏一笑,道:“多謝前輩解惑,拔刀相助。”


    魏伯言皺眉道:“老夫何嚐答應助你?”


    沈放道:“王亥、比幹、趙公明、端木賜、李詭祖、範蠡,此皆凡人,化而為神,何也?豈不正是民心所向,方始為神。能與神列,當是德高望重,心係天下。此間賢德,既有財神之譽,又豈無神之恩德,又怎會對黎民水火視而不見。心之所在,又何須他人來求,求人也好,他求也罷,豈不都是求心求己。高賢至理名言,晚輩受教。”


    起身再拜,也不待兩人回話,轉身幾步到了牆角之下,仍是越牆而去。


    見沈放走的如此幹脆,兩個老者對視一眼,那青袍老者突然哈哈大笑,道:“老鬼,你聰明的很,這小子可也不笨。你說他跟你沒有交情,如何敢開口請你幫忙。人家先把你一通猛誇,然後把幾萬百姓性命放你麵前,我看你這老鬼如何收場。”


    魏伯言放下茶碗,搖頭道:“如今淮南東西兩路,兩浙東西路、江南東路的米早就收光了,各地自顧不暇。江南西路和福建路的米也難過來,所謂百裏不販樵,千裏不販糴。這運米過千裏,去掉稅費運錢,必是血虧,你又不是不知。況且眼下朝中有人要與韓大人為難,你我也不好明麵上出手攪局。可這小子所言也是不假,這畢竟事關數萬條人命,豈不是天大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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