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平安猶豫道:“我瞧他們都不似言而無信之人。”


    林貴之搖頭道:“在商言商,彼此製衡,乃是為了公平,若無公平,隻靠誠信,天下能守著寥寥。更何況,咱們也沒跟人提過絳仙草啊。”


    璩毓秀點頭道:“不錯,咱們彼此心照不宣,但終歸沒有落到嘴邊上,人家大可不認。”


    沐雲煙道:“是啊,咱們可不能做了傻好人,此事還須說清楚才好。”頓了一頓,玉指輕敲粉頰,道:“自然不能明著說,咱們得想些法子,繞著彎子來。”


    蕭平安道:“怎麽繞?”


    沐雲煙道:“這有何難,我教你個法兒。”嘴角一翹,道:“你日日與他廝混,不妨整日愁眉苦臉,長籲短歎。他心中好奇,定要問你緣由,你就是不說,多耗他幾天,日日苦著臉對他。看他實在忍不住了,再跟他說,你爹要死了,急需絳仙草救命。”


    蕭平安嚇了一跳,道:“不是我爹。”


    沐雲煙白他一眼,道:“喊什麽喊,他又不知道。再說了,人家見麵就給了你五百兩銀子,財大氣粗,出手闊綽,你就算認了也不吃虧。”


    蕭平安連連擺手,道:“不成,不成。”


    璩毓秀道:“沐姑娘說的誇張了些,卻也不無道理,我在這穀中所見,這花四爹聲望甚高,幾大長老見了,都是客客氣氣。咱們把事情挑明了,也看看他們真正心思。”


    蕭平安猶豫道:“這豈不還是要挾人家?”


    沐雲煙啪的給了他一掌,道:“書呆子是不是你兄弟?他老爹日日受苦煎熬,你看著心裏難過,這話是不是你說的?你不要這麽虛偽好不好,藥草本就是為救人而生,寶貝著幹什麽,咱們做的本是好事,他若是不給,我搶也要搶了跑。”


    蕭平安道:“他們要培植出鬼麵飛龍,乃是為了救助世人,我理應相助。那絳仙草是他穀中之寶,咱們該當以禮相求,若是以此事逼迫,我總覺得不妥。”


    全瑾瑜也是猶豫,道:“咱們想著是公平交換,但人家多半覺得咱們是要挾,若是因此離心,反目成仇,更是麻煩。此事還需審慎,計劃周詳方好。”


    突聽一聲輕哼。眾人隻顧說話,全沒注意外麵有人,循聲望去。兩人蓮步輕搖,入得門來。前麵一人,花容月貌,正是百花穀主花月如,後麵一個冷哼輕笑的,巧笑倩兮,正是花沐容。兩人落步無聲,顯是一早便已來到屋外。


    花沐容進門就瞪了沐雲煙一眼,道:“你這小妮子,精靈古怪,你知道那老爺子是誰麽?”


    沐雲煙吐吐舌頭,道:“誰啊?”


    花月如歎氣道:“是我爹,還能是誰?你們膽子當真不小啊。我爹也敢算計。”


    沐雲煙舔舔嘴唇,突然甜甜一笑,道:“兩位姐姐來了,快快請坐,我去給兩位點茶。”


    花月如瞪她一眼,道:“不須你獻殷勤,你給我乖乖坐住了,不許動。”她裝的凶狠,卻遮不住嘴角笑意。


    雲錦書抱拳道:“不知兩位何時駕到,有失遠迎。”


    花月如兩人自在一旁椅上坐了,花沐容笑道:“你莫要轉腦筋了,我們早就來了,你們說了什麽,我們都聽的清清楚楚。”


    眾人都是神情有些尷尬。沐雲煙道:“這個,我們瞎說著玩呢。”


    花沐容道:“你也不須裝了,你們能想到的,自然我等也都想到。花老爺也是個心裏存不住事的,這傻小子半個字不提,他也忍不住叫我們來看看。”


    沐雲煙湊上前去,笑嘻嘻道:“是麽,老爺子真是好人,老爺子怎麽說?”


    花月如靠在椅上,意甚慵懶,道:“我爹說,這鬼麵飛龍乃是他此生最大心血所係,務必要成功。你們若真是一口咬定,必須拿絳仙草來換,也隻得答應你們。”


    眾人都是一喜,不想百花穀主這麽輕鬆就把底線拋了出來。


    沐雲煙卻覺沒有如此好事,試探道:“然後呢?”


    花月如又歎口氣,道:“然後你們說的這個絳仙草,我穀中根本沒有,拿什麽給你?事後為免你們抱怨,隻好把你們都埋在大樹之下,以後逢年過節,多給你們燒些紙錢。”


    眾人嚇了一跳,全瑾瑜卻是如墜冰窟,聽花月如所言,隻怕這絳仙草當真是一場空夢。


    花月如眼光落到蕭平安身上,道:“你這小子,倒也是古怪,做事果然一根筋。我爹說你定不會如此做,不想倒是被他說中。”搖了搖頭,道:“我打賭既然輸了,隻好認這個黴頭。”


    眾人不知她何意,但眼下似有轉機,全瑾瑜更是挺直了腰,愣愣看著花月如。


    花月如微微側身,轉向全瑾瑜道:“絳仙草之說,純屬子虛烏有,這三字以後你們休要再提。你父親被人打中泥丸宮,氣府受損,但根基未傷,倒也並無是無藥可救。你等在此再住兩月,我叫人煉幾顆丹藥與你,當可解令尊之疾。”


    她聲音不大,全瑾瑜卻是如五雷轟頂,雙膝跪倒,道:“多謝……”兩個字出口,淚水已是滾滾而下,五年奔波追索,眼下終於得了一句應承,怎不叫他激動。


    花月如起身離座,出了房門,輕聲道:“莫要謝我,謝你那曲《蓼莪》吧。”餘音嫋嫋,與花沐容兩人已不見了蹤影。


    得了百花穀主應承,此行大事已經完成一半,眾人都是興奮不已。


    蕭平安次日又回到島上,此際已經入了三月,驚蟄早過,穀中天氣漸暖,草木複蘇,花四爹和蕭平安已經帶人給那古樹追肥。


    鬼麵飛龍如今隻剩一株,穀中人人重視。一群老者幾乎是寸步不離,日夜照看。蕭平安和花四爹索性就住在附近。


    十數日後,穀中已是一片翠綠,無數草木欣欣向榮,生機勃勃。蕭平安開始親自動手,修剪那株野山栗。


    他這法子,竟是立竿見影,四五日後,地下那株鬼麵飛龍,花苞已經可見的大了一圈。花四爹等人極是振奮。


    但那花苞越來越大,卻始終沒有張開的跡象。


    又等了七八日,花苞再不見長大。這一日蕭平安去尋花四爹,又請了幾位老者一道前來,蕭平安道:“我這幾日看了以前死掉那幾株的根槽,那根部都有蟲窩的痕跡。那古書上說,‘生中死,死中生。受命於不死之蟲。’此物莫非是長在蟲子身上的?”


    花四爹眼神也是一亮,道:“再仔細說說?”


    蕭平安道:“我瞧那花苞根本不似花朵,倒與一些蘑菇的樣子相近,那垂下下來的絲毛上眼下積了厚厚的花粉一樣的東西。莫非這東西不是開花結籽,而是這花粉一樣的東西便是種子,沾在蟲子身上,然後再變成藥草?”


    一老者道:“蟲草?”


    蟲草乃是真菌孢子侵入幼蟲體內,冬季為蟲,夏季為草,又稱冬蟲夏草。蟲草種類其實很多,不下四百餘種,川黔一地,本就多此物,眾人都不陌生。


    清代吳儀洛撰《本草從新》所載:“冬蟲夏草,四川嘉定府所產者最佳,雲南、貴州所產者次之。冬在土中,身活如老蠶,有毛能動,至夏則毛出土上,連身俱化為草。”


    蕭平安點頭道:“我猜是如此。”


    眾人當即取出幾株死草留下的空槽觀看,那藥草一死,附著的樹根也跟著枯死,都被砍下留存。如今一看,根係所在之處,果然都有一個小小的窩洞,似是藏在木中的蟲洞。更有老者認出,應是一種蛾子的幼蟲。


    眾人又商議許久,終於由花四爹親自動手,取下一段須絲,沾到一隻蛾蟲幼蟲身上,放置木內。


    十數日後,那幼蟲被一堆白毛覆蓋。花四爹等人卻是皆有喜色。這變化與蟲草變化確是相近,更是要快了許多。


    一個月後,自那已變成幹屍的蟲子頭部,突然冒出一截白色嫩芽。眾人小心翼翼,將那嫩芽移到地下樹根之中。


    望著那一截小苗,眾人喜動顏色,卻沒有一人說話,幾個白發老者都是眼眶微濕。良久良久,忽然有人忍不住嚎啕大哭。幾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抱做一團,哭的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


    又過些時日,花沐容親自送了一瓶丹藥前來。蕭平安等人便決意告辭,趕回灌雲寨。


    花四爹依依不舍,又留蕭平安多住了幾日。眼下鬼麵飛龍的培育已經摸到門道,雖此物生長太過苛刻,終究難以大量培育,但總算未斷了傳承。


    三日後,蕭平安一行四人自水路出穀,景兒也來相送。百花穀水路離貴州城稍遠,棄舟登岸,還有三十餘裏。


    蕭平安幾人,一番奔波,如今也是大功告成,心情也是舒暢。也不急著趕路,堪堪行出十多裏,道邊一片黑鬆林,過了這片林子,前方便能望見貴州城了。就在此際,忽聽身後道上馬蹄聲響。


    雲錦書冷笑道:“果然來了。”


    蕭平安未知他何意,回頭望去,見六人六騎,飛卷而來。馬上乘客皆是黑衣結束,連頭也包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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