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源寶抱拳正色,難得的正正經經,道:“多謝兩位師叔,泰山派上下沒齒不忘。”


    洛思琴道:“你這孩子,說什麽話,這豈不是應該的麽!你切莫心急,聽平安說,還有一身份不明之人,此人當知道更多內情。此事暫且就你們幾個知道,切莫再說與旁人!”


    泰山派變節一事,已是武林公案,若想撥亂反正,談何容易。更何況眼下隻有蕭平安一麵之詞,此等大事,非得當麵謀劃一番才行。


    蕭平安幾人齊齊點頭。


    次日一早,蕭登樓夫婦便帶著棺木直回衡山。蕭平安卻是跟著宋源寶、秋白羽兩人去往信陽城。


    宋源寶忽聽本門翻案有望,心情愉悅,三人有說有笑,走的極慢,眼見中午,也不過走了十餘裏地。


    行經一片樹林,宋源寶忽聞烤肉香味。幾人走了半日,雖是未累,卻也有些饑渴難耐。


    宋源寶笑道:“不知何人在此烤肉,咱們去分一些來吃。”搶先入了林子,蕭平安兩人隻得跟上。


    宋源寶鼻子極靈,走不多遠,就見一處空地之上,燃著堆火,上麵架著條大狗,正烤的滋滋冒油,香氣四溢。隻是火堆之旁,卻不見人。


    宋源寶大喜,道:“烤的剛剛好,妙極妙極。”左右瞄了幾眼,已經上前抽出寶劍,割下一塊肉來,塞到嘴裏,沒嚼兩口,便即吞下。


    蕭平安忙勸道:“主人不在,咱們怎能不告而取!”


    秋白羽笑道:“蕭兄弟,你看火堆前就一塊石頭,想來隻是一人。如此大一條狗,本也吃不完,一會來了,咱們給錢便是。”


    宋源寶也道:“是啊,是啊,你不知道,如今打仗,信陽城裏吃的都少。昨晚就吃了個餅,可餓死我了。”


    蕭平安想想也是,跟著兩人坐下,接過一塊狗肉,也放口大嚼。


    三人狼吞虎咽,一條狗轉眼隻剩小半。這時才聽林中腳步聲響,有人走近過來。


    聲音來自身後,蕭平安轉身去看。就見林中一人,提著一個水囊,剛剛露頭,便即破口大罵道:“哪來不長眼的混賬小子,敢偷老子肉吃!”


    蕭平安卻是大怒,翻身而起,迎上前就打。


    宋源寶大吃一驚,驚訝道:“便是做賊讓人撞破,人家罵上兩句也是應該,蕭大哥又何必惱羞成怒。”


    秋白羽啪的一掌,打在他頭上,沒好氣道:“胡說八道什麽,你看他是誰!”


    宋源寶仔細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原來是你,臭叫花,你怎麽變了豬樣?”


    來人白發駝背,卻穿了一身宋軍兵服,正是毒龍尊者孫弘毅。也難怪宋源寶一眼未曾認出,眼下此人渾身浮腫,一隻胳膊吊在胸前,就連一張臉也是腫的如同豬頭,紅裏透亮,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孫弘毅被自己怪蛇咬中,還好裝解藥的瓶子蓋的嚴實,未曾入水。但他那怪蛇如何厲害,雖是服了解藥,此際也是渾身紅腫,虛弱不堪。


    蕭平安卻是恨極了此人,自己在船上親眼見他傷了師娘,此際上前就打,口中罵道:“臭叫花,敢打我師娘!”


    孫弘毅眼下十成武功去了九成九,哪裏是蕭平安對手。見他凶神惡煞一般撲來,嚇的轉身就跑。


    隻是他腳步虛浮,堪堪跑出三五丈便被追上。蕭平安腦後一拳,孫弘毅急急躲閃,身子實在太過虛軟,竟是腳下一軟,摔倒在地。


    蕭平安也是一怔,他眼下都還不知,孫弘毅乃是被自己毒蛇咬傷。隻是見他身子浮腫,還當他是得了急病。也未想到此刻竟是如此不堪一擊,但心中惱怒,上去就是一腳。


    孫弘毅心中又恨又惱,偏偏又是無能為力,隻得縮成一團,護住頭部胸腹要害。


    蕭平安一頓拳打腳踢,看的宋源寶和秋白羽也是發愣。秋白羽也是有些發怵,道:“蕭兄弟怎變的這般凶了。”


    宋源寶卻是笑道:“這臭叫花原來不堪一擊。”


    好在蕭平安也看出此人無了抵抗之力,拳腳未帶內力。但即便如此,打的孫弘毅也是渾身酸痛,狼狽不堪,忍無可忍,罵道:“臭小子,你乘人之危,算什麽英雄好漢!”


    蕭平安手下微微一頓,也覺有些勝之不武,但想起師娘受傷流血,氣又不打一處來,狠狠一腳踢落,道:“你打我師傅師娘時候,怎麽不說!”


    孫弘毅武林名宿,竟被後輩如此毒打,當真羞憤難當,死的心都有了,氣急敗壞,接著罵道:“臭小子,等我傷愈,定將你碎屍萬段!”


    蕭平安大怒,狠狠又是兩拳。孫弘毅躺在地上,他不好出手,索性一膝半跪,壓在身上,揮拳痛毆。


    宋源寶哈哈大笑,道:“你這人當真是作的一手好死!罵啊,罵啊,繼續罵,我蕭大哥脾氣暴躁,你再激激,包你欲仙欲死。”


    孫弘毅也是人老成精,腦子一轉,便即明白過來。是啊,眼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好漢不吃眼前虧,我還耍什麽威風,跟這渾小子放什麽狠話,忙道:“小兄弟且住,都是臥老鬼的主意,跟老夫無關啊!”


    蕭平安道:“呸,你們兩個都有份,我瞧的清清楚楚!”


    孫弘毅既已開口服軟,哪裏還顧什麽臉麵,急道:“是,是,老叫花有眼無珠,得罪了令師兩位,改日一定登門賠罪。”


    蕭平安打了半天,胸中一口惡氣倒是出的差不多了,聽他如此說,手下就是一緩。


    看他有停手之意,一旁秋白羽冷冷道:“放人容易抓人難,此人陰險毒辣,除惡務盡,蕭兄弟莫要放虎歸山啊!”


    蕭平安眉頭一皺,此人行“采生折割”之法,人神共憤,實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百死莫贖。但看地下人一頭白發,又是個駝背,此際更無抵抗之力,看著也是可憐,就這麽殺了,又委實有些下不去手。


    孫弘毅心裏早把秋白羽十八代祖宗挨個問候一遍,也怕蕭平安痛下殺手,自己威風一世,豈能稀裏糊塗斷送在這裏,急急道:“老叫花也都是生計所迫,窮困潦倒,過的豬狗一樣的日子,也是淒慘。今後一定痛改前非,蕭大俠大人不記小人過,且饒老夫一遭啊!”


    實際他雖一副乞丐模樣,卻是身家不菲,日子過的可不比商賈巨富來的差。欺蕭平安等人年輕,自然是往慘了說。


    蕭平安愈發猶豫,他自小乞討,真覺乞丐的日子苦不堪言,可不知還有孫弘毅這樣的假乞丐。


    一旁宋源寶嘿嘿一笑,道:“放你,那可不成,放虎遺患的蠢事,我等可不幹。”


    孫弘毅一旦開始求饒,便無下限,賠笑道:“老叫花算什麽虎,不過病貓一隻。”


    宋源寶眼珠一轉,道:“你想活命,倒也不是不成。”


    孫弘毅聽他言語鬆動,自是打蛇隨棍上,忙道:“小兄弟請講,但有所求,無所不可。”


    宋源寶道:“呸,你眼下岸上死魚一條,還要我等求你?”


    孫弘毅道:“是,是,老叫花口滑,口滑。”


    宋源寶笑道:“你若想活命,就須拜我蕭大哥為師,從此持弟子禮,言聽計從,不得違拗!”


    孫弘毅大怒,道:“放屁,你……”終想起自己處境,硬生生忍住話頭。旁的也就算了,宋源寶幾人若是要錢,便是要他傳些武功,他都是認了。誰知宋源寶竟敢說出如此話來,他畢竟是江湖耆宿,年歲能做蕭平安爺爺,拜此人為師,傳言出去,還怎生有臉見人。


    宋源寶嘻嘻笑道:“那便是沒得談了?”“鏘”地一聲,拔劍出鞘,陰笑道:“這可就怨不得我等,閻王麵前,也莫要說我等未給你機會。”


    孫弘毅大驚,不由心道,莫非這三個小子真動了殺心,不過尋我個借口。不行,不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老叫花可不吃這眼前虧!急道:“且慢,這可是你們說的,我拜師,拜師!”


    宋源寶哈哈大笑,道:“快拜快拜。”


    孫弘毅倒也光棍,立刻爬起跪倒,對著蕭平安道:“師傅在上,受徒兒一拜!”


    蕭平安也覺錯愕,想不到此人臉皮竟是如此之厚。一個白發老翁,跪倒麵前,口口聲聲叫自己師傅,也是叫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連擺手,道:“我不要,我不要,小元寶你莫要胡說。”


    孫弘毅內心不住臭罵,麵上卻是一副阿諛之色,道:“跪拜禮成,咱們這師徒是做定了。”


    宋源寶哈哈笑道:“我們兩個是蕭大哥兄弟,便是你的師叔,這師叔也叫兩聲來。”


    孫弘毅半點也不覺難為情,張口便道:“兩位師叔,日後還請多多關照。”他也是豁出去了,師傅都喊了,還在乎這兩聲便宜師叔?


    宋源寶大樂,笑道:“空口無憑,還須立個字據。”


    孫弘毅神色一變,道:“用不著這麽絕吧,也無須逼人太甚!”他本是想虛與委蛇,這嘴上應承,將來反口,誰又能知。何況自己隻要回複武功,又豈容這三個小子活命。但這立下字據,白紙黑字,如何肯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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