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提還好,一提柴霏雪果然粉麵一寒,伸手要奪,道:“拿來我看,我倒要瞧瞧是不是真有古怪!”


    慕小倩笑著躲閃,伸手要拆信封,道:“我先看,我先看。”


    德秀忙道:“瞧你就不是個做賊的,如此硬拆,豈不讓人看出破綻?”


    慕小倩瞥他一眼,道:“你是個做賊的,你來拆。”


    說話間,沈放卻是晃著了火折子,徑自朝手中信上燎去。


    蕭平安嚇了一跳,道:“沈兄弟你燒它作甚?”


    葉素心笑道:“不妨,這信封乃是拿豬皮膠黏合,沈公子是要烤化了它。”


    古時信箋封口,最早木牘以“粘土封口”,也有火漆封。


    火漆,亦名“封蠟”,又叫“封口漆”。以鬆脂、石蠟、焦油加顏料混合加熱製成塊條狀,一般呈紅色或棕紅色,也可按要求製成藍、白等特殊顏色。遇熱則軟,麵粘,專供瓶口、信件封粘之用。封粘時,用燭火引燃火漆,於熔成稠狀瞬間滴注於需要封粘之處,在將待凝固之前加蓋印章,冷卻後留下清晰鈐記圖案。既美觀又能有效防止私拆。


    晉後,紙帛盛行,簡牘封緘逐漸廢止,但火漆印封仍被保留,一些重要文書仍才有此法防拆。但尋常百姓家書,多開始使用棉紙封。信封由多層薄紙裱糊成型,形似當代直式信封。信封上下封舌之處,加貼棉紙鈐印封口。


    此類信封多層紙糊成,所用膠種類各異,最常見的便是豬皮膠。


    沈放不動封口,而是直接將糊好的信封化開膠水。


    柴霏雪沒好氣道:“好的不學,就偏精這些偷雞摸狗之術。”


    沈放手法純熟,倒真似熟門熟路的老賊,不多時已將一封信化開。從中小心翼翼抽出兩張摺紙。展開來,見果然蹊蹺。兩張白紙之上,點點畫畫,皆是筆畫。一筆一劃,並不完整,又各不相連,橫七豎八,有密有疏,如同兒童練筆一般。


    德秀湊上前看,皺眉道:“什麽東西,莫非把練字的紙兒錯裝進來?”


    沈放也是奇怪,將那兩頁紙顛倒看了片刻,隨即又拿起一封。如法炮製,打開來,卻又是兩張摺的整齊的白紙,紙上橫七豎八,仍是毫無關聯的一堆筆畫。


    如此連拆五封,封封都是一般無二。幾人都是好奇,沈放所選這五封信箋確有古怪,卻又不解其中奧妙。


    人人手上拿了一張,費神思索。蕭平安奇道:“這莫非是軍中的密報?”


    德秀忍不住發笑,故作驚容,道:“蕭兄弟高見,這都能瞧的出來。”


    實際人人早知此中有鬼,偏偏蕭平安這才反應過來。聽兩人對話,都是好笑。葉素心卻不高興,道:“你如此本事,又瞧出什麽來了?”


    德秀道:“這個,這個,當是秘符!”


    葉素心也道:“真是高見。”


    德秀大感沒趣,心道,這葉姑娘總是幫著蕭兄弟說話,這個傻大個兒究竟有什麽好?


    沈放道:“此乃折痕秘法。”


    柴霏雪皺眉道:“怎生說法?”


    沈放道:“這紙上墨痕,看似雜亂無章,其實乃是將紙折疊後書寫,寫完平整開來,再尋素紙謄寫。投寄他處,若知折法,一折便知機要。若不得其法,任你才高八鬥,也是如讀天書。”


    德秀讚道:“厲害,厲害,沈兄弟果然學識淵博。”


    慕小倩道:“你解的出麽?”


    沈放搖頭道:“這折法千變萬化,須得一點一點摸索。莫看小小一張紙,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葉素心道:“既然如此,還了回去,咱們速去,莫沾惹是非。”


    沈放忽地一笑,道:“抄上一份,日後仔細參詳,也是個樂子。”也不待眾人相駁,自顧掏了紙張炭筆出來,將紙張裁作一般大小,於一塊石上攤開謄寫。


    五封書信,十餘張紙,又盡是毫無關聯的筆畫,沈放卻是筆走龍蛇,絲毫不見阻滯,落筆如飛。謄寫之書一般無二,如同描摹複刻一般。


    蕭平安幾人一旁觀看,慕小倩也是稱奇,道:“瞧不出來,你還有這本事,將來江湖混不下去,尋個書記的行當,倒也活的下去。”


    沈放專心謄寫,也不與她鬥口,隻當沒有聽見,一刻鍾功夫,十餘張紙盡皆錄完。起身收拾,如法炮製,再將魚膠烤化,原樣黏合。整飭停當,原封不動塞入招文袋中,又給那鋪兵掛在腰間。


    那鋪兵猶自昏迷未醒。柴霏雪見也未探道什麽消息,又是埋怨道:“叫你們莫要多事,平白浪費如此多時光,還不快走。”


    慕小倩笑道:“不能走,不能走,這鋪兵醒了,先前又瞧見我等,若是疑心起來,也是麻煩。”


    德秀笑道:“小事一樁,瞧和尚的手段。”大喇喇上前,俯身在那鋪兵後頸間一掐。


    那鋪兵悠悠醒轉,卻見鋥光瓦亮一個光頭,眉清目秀一個和尚,離自己如此之近,光頭幾乎照出自己影來,登時嚇了一跳。


    德秀不待他反應,開口道:“善哉善哉,你這兵兒,好不小心,竟自己摔暈過去。若非我等瞧見,遇到大蟲野狼,豈不害了你的性命。”


    那鋪兵一個寒顫,不辨真偽,隻道真的被幾人所救,謝道:“多謝大師則個,咦,這山中有大蟲麽,我怎麽不知?”


    德秀擺手道:“這不重要,大蟲乃是禪機,你不懂的。”


    鋪兵渾然不解,更覺莫測高深,連連點頭,道:“大師說的是,俺腦子是不大靈光。”


    德秀道:“你幼年是不是重重跌過一跤?”


    鋪兵一臉茫然,道:“這個記不清了,好像有過。”


    德秀重重一拍他肩膀,道:“這就對了!”


    那鋪兵更嚇了一跳,說話聲音都虛了,道:“大師,什麽對了?”


    德秀道:“你是不是以前還挺聰明,摔完腦子就不靈光了。”


    鋪兵摸摸腦袋,道:“好像是啊!”


    德秀道:“那還有假!人有三魂,天、地、人,又稱胎光、爽靈、幽精,也稱元神、陽神、陰神。又有七魄,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屍狗魄在頂輪,伏矢魄在眉心輪。屍狗掌天衝,伏矢掌靈慧,雀陰為氣,吞賊為力,非毒中樞,除穢為精,臭肺為英。你幼年一跤跌倒,想是跌散了伏矢魄,因而靈智受損。”


    鋪兵大驚,伏地便拜,道:“我魂魄不全?那可怎生是好,大師搭救,大師搭救啊。”


    德秀道:“你我既然相遇,合是有緣,貧僧又怎能見死不救。適才扶你,我已招來你的魂魄,複還你身。日後你自然靈智漸複,腦子也會活絡起來。”


    鋪兵隻覺匪夷所思,看看自己上下,遲疑道:“這就還回來了?”


    德秀道:“是啊,我來問你。”豎起一根手指,道:“這是什麽?”


    鋪兵摸摸腦袋,道:“手指?”


    德秀道:“不錯,還有呢?”


    鋪兵猶豫一下,又道:“壹?”


    德秀露出一個溫和笑容,道:“不錯,不錯,還有呢?”


    鋪兵受到鼓勵,信心倍增,大著膽子道:“莫非這也是什麽禪機?”


    德秀雙手擊掌,哈哈大笑,道:“妙極,妙極,你這魂魄剛剛歸位,便能舉一反三,孺子未來可期啊。”


    鋪兵滿麵喜色,一臉潮紅,倒頭又拜,連聲道:“多謝大師,多謝大師。”


    德秀一擺手,道:“無妨,不過你魂魄離體太久,自由自在慣了,如今歸來,難免住不習慣。”


    鋪兵變色道:“那可如何是好!”


    德秀道:“須得貧僧回到廟中,給你點一盞固魂燈,連點七七四十九日,不能斷了燈油。這個燈油……”


    鋪兵立刻心領神會,迫不及待背過身去,一番窸窸窣窣,不知從哪裏掏出個布包,沉甸甸,叮叮當當,一把塞到德秀手中,道:“大師莫要嫌棄。”心中忽起一股熱流,我這是真的聰明起來了啊,立刻就明白了大師的意思!


    德秀連連推辭,道:“貧僧行善積德,豈是貪圖你的財物。”話音未落,已將布包攏入袖中。又正色道:“此事你知我知,萬不能讓旁人知道。若是懂術法的曉得,你這魂魄是外麵飄蕩尋回來,必想個法子再給你勾了去。那時你非但靈智不存,怕是其他六魄也要被人一並擄去,可就萬事休矣,神仙難救。”


    鋪兵連連點頭,道:“不說,不說,打死也不能說。”眼睛不由自主朝沈放、蕭平安幾人身上瞥去。


    德秀笑道:“不妨事,這幾位都是我正道人士,絕無歹心。否則你適才昏迷,豈不正好下手。”


    鋪兵連連點頭,又朝諸人點頭哈腰,一一照顧周到,不敢怠慢。


    德秀道:“你去吧,切記休與外人提及。”


    鋪兵連連稱是,這才想起一摸腰間招文袋,隻覺入手別無異樣,當下拱手告辭,直奔前路。


    見他離去,慕小倩才忍不住笑道:“你這和尚,原來這般壞。什麽三魂七魄,那不是道家的說法麽!你嚇唬嚇唬他也就罷了,怎還騙他的錢,有多少?六七百錢有沒有?見者有份,快拿出來!”


    蔣青也笑道:“和尚果然有些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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