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麵色微微一變,他原本以為自己行跡方露,卻不想人家一早知道自己跟在後麵。若是此人有心暗算,心底忽地一寒,勉強笑道:“教主神機妙算,在下長江三十六水寨盛千帆。冒犯之處,還望海涵。”他自報家門,那是不敢托大,自示清白之意。


    沈放聽他又說幾句,忽然想起,此人豈不正是天台劍派與昆侖相鬥之時,在自己身後說話之人。


    一旁蕭平安和顏青也依稀想起,當年柳家堡拜壽,確也見過這位水上的梟雄人物。


    哥舒天一貫毒舌,對他也是毫不客氣,道:“聽說你被玄天宗打的落花流水,怎麽還有臉出來晃蕩。”


    盛千帆絲毫不以為杵,自在桌前坐下,道:“龍教主天下人傑,玄天宗如日中天,敗在他手下,我有什麽見不得人?”


    哥舒天搖頭道:“你這不是能屈能伸,我瞧是胸無大誌,自甘墮落。”


    盛千帆哈哈一笑,道:“人在屋簷下,豈能不低頭。”拿起筷子,夾起塊茄子,送到嘴中,“咦”了一聲,道:“這口感好生奇怪,真的跟肉一樣,還有魚味?嗯,鯰魚的味道。”


    沈放讚道:“前輩好本事。”


    哥舒天也夾一塊,慢慢咀嚼咽下,點頭道:“不錯不錯,少林寺的糖醋茄魚我也吃過,不是糖就是醋,粉裏全是素油,又甜又膩。你小子這燒法,可是高明多了。你們幾個,忒不成話,老夫點評,你們不洗耳恭聽,搶什麽!”


    顏青夾了塊兔肉在碗,盛千帆直接上手,撕下條雞腿,沈放也撕下條腿,卻是夾到顏青碗裏。隻有蕭平安聽話放下筷子,嘴裏塞了老大一塊茄子,傻傻看著哥舒天。


    這四道菜特色鮮明,茄魚軟糯又不失緊致,調味別出機杼,竟真的有鮮魚的味道。


    烤兔外焦裏嫩,層次分明,調料隻兩味,一味胡椒,一味青鹽,但絲絲入味,而且不見一點兔肉的酸味。


    山雞蘿卜湯油而不膩,看著麵上一層黃油,喝到嘴裏卻是清淡爽口。燉完湯的雞肉失了精華,多半少了滋味,但這隻山雞,肉質卻是鮮嫩,一口咬下,回味還有甜香微辣之感。原來沈放不是簡單將蘿卜切塊燉湯,而是切片一層層鑲入雞肉之中,並加了些芥絲。


    最後一道涼拌芥菜,雞兔湯為底,加鹽、椒,少量香油,鮮脆爽口。


    幾人讚不絕口,片刻吃的幹幹淨淨。


    哥舒天很不高興,道:“黑泥鰍,你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胡吃海塞。我們四個沒你一個吃的多,早知道就讓你在外邊站著。”


    盛千帆尋了根竹簽剔牙,道:“教主你吃的不比我少,我可是餓了一天了。”


    哥舒天道:“少放狗屁,你跟著我作甚麽?”


    盛千帆道:“信陽城北二十裏,袁家灣。”


    哥舒天雙目一凜,道:“你怎麽知道的?嗬嗬,莫非你也想分一杯羹。”


    盛千帆道:“七百二十一口木箱,從我長江上過,我若是不知,這泥鰍也白當了。隻是兵荒馬亂,前沿烽火之處,數萬人的眼皮底下,動用人手如此之少,安排如此巧妙,我也佩服的五體投地。因此我早吩咐一線的兄弟們,萬萬不可插手。上岸之後,如此多的財物,竟是忽然又斷了線索。我說對教主仰慕,確實發自肺腑。我瞧當今天下,能跟教主一較長短的,屈指可數。”


    哥舒天道:“你真不知道?那要不要我告訴你。”


    盛千帆笑道:“錢財身外之物,夠花就行,我還沒那麽貪心。”


    聽這幾句,眾人也都明白。沈放心道,難怪他在信陽城,隨手就拿的出五萬兩白銀,原來是起出了魔教的藏寶。這哥舒天心高氣傲,拿這些錢定有圖謀。哦,原來當年他也不是莫名其妙約戰天台山,根本就是衝著信陽藏寶來的。隻是一念之差,足足晚了三十年。


    顏青道:“瞧不出來,老爺子,你是有錢人啊。”


    盛千帆道:“那當然,教主信陽撒出去五萬兩,轉回頭就拉回了七萬兩。”


    蕭平安奇道:“什麽?”


    哥舒天斜他一眼,道:“不該知道的別問。黑泥鰍,你想怎麽樣?”


    盛千帆長歎一聲,道:“實不相瞞,教主這樣的人物,我躲著走還來不及。實是我家教主,想與教主聊上一聊。”


    哥舒天眼睛一眯,道:“龍雁飛?嗬嗬,怎麽也變你家教主了,你的水寨不幹了麽?”


    盛千帆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哥舒天道:“你一句話說了兩遍,是心有不甘吧。”


    盛千帆道:“那倒沒有,識時務者為俊傑。龍教主何等樣人,教主見過就知。”


    哥舒天道:“我要是沒興趣呢。”


    盛千帆道:“我不過帶個話,去與不去,跟我可沒關係。”


    哥舒天道:“龍雁飛算什麽東西,不見。”


    顏青吐了吐舌頭,道:“你口氣真大。人家玄天宗號稱古往今來第一大幫,人數超過丐幫,旗下高手遠超少林昆侖。廟堂江湖,左右逢源,根深蒂固。你那過街老鼠一般的魔教,拿什麽跟人家比。”


    哥舒天道:“他若真的聰明,就不會擺這麽大攤子。”


    盛千帆起身道:“那我就不擱這討人厭了。”對哥舒天拱手道:“這上了岸,長江三十六水寨一無是處,但到了水裏,還有幾分本事。以後教主有用的到的地方,說句話就成。”


    哥舒天微微一笑,欠了欠身,還了半禮。他對盛千帆語言犀利,但禮數卻是未缺。


    待盛千帆出門,沈放忍不住笑道:“教主果然炙手可熱,這麽快就有人來招攬。”


    哥舒天冷哼一聲,道:“別給我火上澆油,道我瞧不出你那點小心思麽。”搖了搖頭,道:“四嶽加上青城、峨眉,還有天台、點蒼。這麽多人聚在少林寺,還有其他幫派,全都蠢蠢欲動,能沒有好戲看麽。”


    沈放道:“少林昆侖大比,消息真是昆侖故意放出去的麽。”


    哥舒天道:“天南地北,有先有後,時辰掐的如此之準。”


    沈放道:“你是說玄天宗也有份。”


    哥舒天道:“還能有哪個?”


    蕭平安吃了一驚,道:“你們說玄天宗跟昆侖派是一夥的?”


    沈放道:“我在臨安,就見到欒星回兄弟跟著大荒落。”


    蕭平安憂心忡忡,他此次來少林,總覺心驚肉跳。適才與天台劍派糾紛之事告一段落,心情卻還是沉重。忍不住道:“咱們去跟掌門說,這次大會不去了吧。”


    顏青道:“虧你想的出來,此次盛況空前,江湖上的人哪個好意思不來。那些不夠格的,求也求不來,山也進不去。”


    哥舒天也道:“怕什麽,一點出息沒有。再說了,天塌下來,也有個高的頂著,還輪不到你們幾個擔心。你們走吧,我就在這睡上一覺。”


    蕭平安三人起身,告辭要走。蕭平安忽然想起一事,自懷中掏出那塊“摩尼令”,道:“哥舒大哥,這個還你。”


    哥舒天道:“什麽。”隨手接過,隨即麵色大變,正正反反,仔細端詳,手掌微顫。


    蕭平安認識他至今,還未見過他如此失態。


    半晌哥舒天才抬起頭來,道:“你知道這是什麽,真就這樣給我?”


    蕭平安道:“‘摩尼令’啊,聽說是你們魔教的信物。”


    哥舒天道:“你可知它有何用?”


    蕭平安道:“聽說有這個,練會了“明神訣”和“大陰陽周天賦”,就能當教主。”


    哥舒天道:“你不動心麽?”


    蕭平安連連擺手,道:“不,不,不,師娘交待,叫我不要跟你混在一起。”


    哥舒天皺眉道:“你小子沒完了是吧。這個怎會在你手上?”


    蕭平安一指沈放,道:“沈兄弟給我的。”


    沈放無奈,將燕京之事大略說了一說,古墓與欒星回爭鬥之事,含含糊糊帶過,隻說偶然在墓中尋到這塊牌子。


    哥舒天眉頭緊鎖,口中喃喃道:“這牌子怎會在柴九手裏?六十餘年了,這難道真是天意麽?”凝神思索,好半天功夫,忽然道:“滾、滾、滾,都給我先滾。奶奶的,本想還你個人情,誰知倒還又欠了你一回。”


    回去宅院,睡過一覺。清早起來,蕭平安特意帶沈放一起,前去給師傅師娘請安。四人屋中閑聊,沈放將當年之事說了,又說與蕭平安這一路所聞。他口才極好,又且詼諧,繪聲繪色,時時逗的蕭登樓、洛思琴兩人忍俊不禁。


    不覺已是日中,忽聽外麵有人吵吵鬧鬧。蕭平安和沈放一聽,便知是宋源寶來了。


    出門一看,卻不是宋源寶與旁人吵架。花輕語、柴霏雪、葉素心等人一個不少,自己人正說的熱鬧。


    見了蕭平安跟沈放,宋源寶立刻過來,責備兩人不夠義氣,有難不肯同當。


    沈放道:“你們說些什麽呢,這麽熱鬧?”


    葉素心說了蕭平安被秦晉帶走之事,其餘人自都是著急。本待立刻跟來登封,被雲錦書勸住,商定一早同來。


    到了登封,剛剛進城,卻被一夥人攔住,氣勢洶洶要尋慕小倩的麻煩。


    原來慕小倩所殺的那個淫賊,竟是福建歐陽世家的歐陽宗風。歐陽宗言兄弟,帶著家中兩位長老,還有若幹同輩,圍住眾人,要慕小倩給個交待。


    洛思琴一旁聽到,也是吃驚,道:“歐陽宗風?這麻煩可惹的不小。”但看那叫慕小倩的女子,好端端站在人群之中,也頗是有些驚奇。


    慕小倩對沈放點了點頭,道:“你那日之言如醍醐灌頂,我已拜托同門,向歐陽家解釋了此事。我也沒有半點隱瞞,確是那歐陽宗風采花被我遇到。我本也不是他對手,稀裏糊塗將他打死。”


    宋源寶忍不住多嘴,道:“此事又是欒星來那個討厭鬼跟著挑撥,幸好有個叫歐陽延方的老家夥來了。吹胡子瞪眼,說子虛烏有的事情瞎吵吵什麽,宗風乃是得了重病,跟恒山派沒有半點關係。”他學歐陽延方說話,倒也惟妙惟肖。


    沈放聞聽又有欒星來的名字,也是奇怪,暗道:“這昆侖派興風作浪,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說了半天,才發現孫弘毅竟也跟了來,一個人默不作聲站在牆根。蕭登樓和洛思琴瞥見,也是嚇了一跳。再聽這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惡人竟喊蕭平安師傅。


    兩人麵麵相覷,一臉驚愕。想的都是,完了,平安真的學壞了。


    注:“舍不得鞋子套不住狼”,在古漢語中是沒有j、q、x這三個音的,現代漢語中的j、q、x一部分來自古時的g、k、h,一部分來自z、c、s。所以,在古漢語中“鞋子”不讀作“xie子”,而是讀作“hai子”。後來,“hai”音分化,一部分仍讀作“hai”,另一部分則讀作了“xie”,“鞋”字即屬於後一種情況。在我國山西、四川、湖北、湖南、江西、上海、廣東等地的一些方言中,“鞋子”一直被讀成“hai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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