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師父和家眷沒有怪陸天明。


    他們做殺人越貨的勾當發財,就得接受某一天被反噬。


    但陸天明也待不下去了,武堂辦喪,他現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盡快幫英國公鎖定凶手。


    不管是誰,都吃不住錦衣衛和國公的報複,哪怕是東廠。


    這是董成虎說的話,陸天明隻能當笑話聽,黃昏時分回到國公府。


    管家這次帶他清清楚楚走了一遍到後院的路,還問他記住了沒有,陸天明哭笑不得點點頭。


    張家是超級大家族,中院和皇城後宮一樣,有六十四個院子,按照隔一出一的辦法向東,走一半然後隔一出二向西北方向。


    最終來到十六塊同畫的照壁麵前,後麵是一模一樣的拱門,彼此還瞧不見,無法定位是第幾個,若亂走會進入護衛輪值的殺局中。


    所有院子外觀都一樣,如同迷宮一樣,若從某個不知準確位置的院子開始,他們自己人都迷路。


    貴人更加怕死啊,但你們不學數學嗎,老子從第一個院子徑直向北過五個院子,然後向東再過兩個院子,再次向北,最短路線。


    正屋張家兄妹都在,英國公麵色紅潤,笑眯眯看著他,陸天明一愣,快步到身邊號脈。


    不一會疑惑問道,“公爺頻繁服用華佗再造方?大小解止住了?”


    “沒錯,小子堪比華佗在世。”


    “什麽呀!”陸天明一擺手,“您快把自己吃死了,好藥也不能這麽吃。”


    英國公笑眯眯的臉一滯,“怎麽說?”


    “您腎髒不好啊,完全無法承受強效藥對五髒六腑的持續攻擊,早晚兩次,不能再多了。”


    英國公虛請示意他落座,“嚇老夫一跳,以後少吃即可。”


    陸天明坐到桌邊,張之極立刻說道,“你之前是不是懷疑家裏派殺手?你想多了,我們不會做這種事,張家是勳貴旗幟,你甚至可以認為我們比皇帝更注重麵子。”


    陸天明歪頭瞧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紙,刷刷刷寫了一個藥方,遞給張之極,


    “金匱腎氣方,每日服一小碗,也可製作藥丸,地黃、茯苓、酒炙、澤瀉、桂枝、牛膝、車前子等,輔料為蜂蜜,必須配合服用。


    溫補腎陽,化氣行水,不僅公爺合適,小公爺也應該吃一點,您有點浮腫,公事繁忙,陽虛陰燥。


    這本來是第三階段的藥,著急吃不了熱豆腐,病人若沒有底氣承受藥效,隻會變成毒藥,那是對陸某醫術的否定。”


    張家兄妹倆臉色一紅,英國公哈哈大樂,“陸大夫原來更害怕自己的醫術被誤會。”


    “那當然,官可以不做,人不能不做,醫術就是人術,不能忘記根本。”


    話裏有話,英國公收起笑聲,淡淡說道,“做釣餌太危險了,老夫最近恢複的很快,躲著不見人反而被人小瞧,老夫欲收你為弟子,這樣就消除了刺殺,他們必須博弈。”


    太突然了,但好像是最安全的法子。


    陸天明疑惑問道,“弟子?需要這麽可笑嗎?”


    “弟子不是徒弟,是幹孫子。”


    陸天明差點把舌頭閃掉,直接擺手,“不幹,怎麽還當孫子了。別人眼裏,陸某豈非是個幸進的小人,徹底與國公府捆死了,什麽事也做不成。”


    張家三人驚奇的看著他,張之極哭笑不得道,“你好好想想自己的話,是不是前後矛盾?想通過張家做官,已經捆死在國公府了,你還想左右逢源不成?大明朝誰敢讓你左右逢源?”


    陸天明眼珠轉一圈,依舊搖頭,“總之不做孫子,誰願幹誰幹,就算皇帝,也別想讓人當孫子。”


    英國公對他的堅持很納悶,“你這是什麽道理?”


    “爹娘魂在天上,兒子卻給他們找了個爹,您能接受嗎?”


    噗~


    張之桐噴了一口水,張家父子深吸一口氣,這道理還沒法勸了。


    房間裏一時安靜,陸天明又拿起一張紙,畫了三個大方格,然後畫了六十四個圓圈,從其中畫了一條最短的路線到後院,再次推給張之極。


    “這東西有意思嗎?隻會讓無辜的下人送命。”


    兄妹倆剛才就看到了,拿起來遞給英國公。


    老頭看一眼笑了,“天明聰慧又心善,這玩意預防生人,你知道自己去過的地方,後院三個方向是哪裏,天明知道嗎?”


    “晚輩不需要知道啊,確定您在這裏就行,對方如何精準掌控後院的消息,這是三位的問題,不應該反問晚輩呀。”


    他們三個又安靜了,陸天明看向張之桐,“張小姐,上次查凶怎麽樣?”


    “沒什麽結果,她的家人毫不知情。”


    “控製一個人,無非財和情,您卡在哪個環節?”


    張之桐眨眨眼,“沒時間。”


    陸天明深吸一口氣,“你能急死我,他們毫不留情就殺錦衣衛,這個範圍一定不大,道理我已經和張兄說過了,張家不能亂猜,錦衣衛可以試探,把消息全給我,小弟來找,也許旁觀者清,陸某看的急人。”


    三人眼光灼灼的盯著他,張之極輕咳一聲,“我們是想告訴你點事,你剛才拒絕了。”


    陸天明一愣,“幹孫子?”


    張之極點點頭,陸天明差點國罵脫口而出。


    這次四人都沉默了,他們好像在等陸天明磕頭認幹爺,陸天明根本不會,你這幹爺太危險,又不是天下無敵。


    托腮想了一會,抬頭對英國公道,“公爺,大明爵爺當前五十多人,後戚恩爵十多人,南京勳爵十多人,京城勳貴不過三十人左右,這些人提督五軍都督府、太仆寺、太常寺、光祿寺、上林苑監、京營、京衛、皇陵衛、皇城守衛、禁衛…


    這其中張家世代提督後軍都督府,控製北直隸和邊鎮,魏國公世代提督中軍都督府,控製南直隸和海防,先不說您二位真實的控製能力,晚輩十分好奇,其餘人如何提督輪值?”


    英國公捋捋下巴,淡淡一笑,“天明的基礎認知就錯了,大明朝有好幾家勳貴的職位不變,核心公侯除了張徐兩家,還有一家是雲南的黔國公沐氏,最後一家是提督禁衛的西寧侯,這是夫人的娘家。


    首代西寧侯宋晟乃成祖為皇家選定的禁衛都督,他的兒子全是駙馬,西寧侯宋家不受公主不嫁勳貴的限製,憲宗、孝宗、世宗朝都尚公主,公主成婚後完全是下嫁,不會到公主府,而是到侯府做侯夫人。


    至於其餘人如何提督輪值,其實一點不複雜,皇帝很少主動調整,反而是勳貴內部自己調整,一般來說,南都魏國公說了算,京城老夫說了算,我們上奏皇帝調整,他們沒有一個閑人。”


    陸天明突然想起外城那個帥氣的侯爺,他說:公爺不讓他回五軍都督府,那他就去做生意。


    低頭回味片刻,抬頭說道,“一人說了算,難免有親疏,難免有不甘。”


    英國公好似聽到一個笑話,仰頭哈哈一笑,“天明,你無法理解,那是因為你出身太低。道理其實很簡單,因為我們是世代提督,二百多年了,親疏有,但沒有不甘,隻爭朝夕這種事不會出現在勳貴中。


    爵位世襲罔替,永遠在這個圈子中,他們會蟄伏一代兩代,幾十年的低穀根本不叫低穀,沒人會冒險做事,傳承永遠是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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