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明直接走了,大概回禁宮去了,他得跟皇帝解釋。


    崇禎肯定等著他,沒道理你畫了個大餅,最後給了塊骨頭。


    書房的門一開,宋裕本推著英國公出來。


    李騰芳非常疲憊,喝了兩口冷茶,使勁敲敲額頭。


    “公爺,他完全沒認識到自己是您推出來的人,隻要他獲得江南認可,就可以滅虜了,可他這樣子,永遠不會與南方達成妥協。”


    張維賢嗬嗬笑了兩聲,“他固執的認為隻有貴族才貪婪,有點意思。”


    “他說的是小貴族,根本不知什麽是真正的貴族。”


    “子實先生認為說服他了嗎?”


    “沒有,老夫沒那麽狂妄,是他自己說服了自己。”


    張維賢再次嗬嗬笑了兩聲,“所以呀,他認為什麽都行,我們無需刻意糾正,他成長很快的。”


    李騰芳眼神一亮,“公爺大氣魄。”


    “鬼門關轉一圈,總得有點收獲,就像你所言,老夫不能不做事,但也如你所見,天明是動機最強烈的人,他敢向老夫拔刀,那就永遠不會變,尊不尊重老夫不重要,對大明有用,那就對張家有用,對勳貴有用。”


    “公爺心態令人佩服。”


    周延儒這時插嘴道,“陸天明凡事喜歡講來龍去脈,講因果關係,這是他做大夫的思維,也是做實務的思維,一介親軍,距離外放很遠,公爺得想點盤外招,周某個人看好他,至少他是幹淨的。”


    張維賢和李騰芳齊齊欣慰笑了,後者更是連連點頭,“沒錯,他很幹淨,真是讓人羨慕啊。”


    張維賢捏捏眉心,“老夫沒想到一件事,寧陽侯和撫寧侯為了拉他下水,給了一百萬兩,小女認為他是窮人攢銀子的惡習,其實是沒看懂,天明這人自始至終就不太看重銀子,他是沒想好怎麽花銀子。”


    周延儒和溫體仁對視一眼,急急說道,“公爺,老大人,我們得回皇城,銀子不能給內庫,失陪了。”


    宋裕本把陸天明的彎刀扔給他,“兩位要加快速度,宋某已安排禁衛,看到陸天明不要招惹他,讓他隨便轉,他可以直接到乾清殿。”


    周延儒和溫體仁出後軍都督府,一路小跑到乾清殿,門口站著一排禁衛,把乾清門擋的嚴嚴實實。


    兩人看著乾清殿大院安靜無聲,他們進不去,低頭喘氣,溫體仁突然身子一抖,拽一拽周延儒。


    首輔大人回頭,陸天明在建極殿的玉階上坐著,麵對乾清門,不知在想什麽。


    周延儒倒了兩口氣來到身邊,“陸僉事,不知道你怎麽與皇帝定計,若你突然給戶部幾百萬兩,說實話,內閣六部全得辭官,朱明欠俸幾十年,補誰都是錯,中樞大員誰都不敢承擔這個後果。”


    陸天明扭頭淡淡瞧了他一眼,“那我自己花。”


    周延儒點點頭,“沒問題,但你想怎麽花?肯定不能賑災,那樣多少銀子都是打水漂。唯一符合大明國情的事,就是養軍,咱們跳過士兵忠心問題,直接說花銷。


    營地、糧草、戰馬、軍械、鎧甲、火器…這些不是一次性能買到,誰能給你持續提供呢?人不能點石成金,人得現實一點,陸僉事還是找支持你的人吧,皇帝找不到,你靠皇帝不行。”


    陸天明笑著點點頭,“周大人,晚輩不是傻子,我隻是好奇,你們又是尚書、又是閣臣的,為何對我這麽客氣呢?駱養性都沒有這個麵子,一個皇史千戶麵子有點大。”


    周延儒笑著坐到身邊,“你才意識到問題所在?”


    “其實也不是,主要是沒想通張維賢為何對我有超乎尋常的忍耐力,連我在府裏胡搞都忍了,所謀甚大啊,為了大明,為了勳貴,為了張家,怎麽聽都是個謊言。”


    溫體仁站他對麵哼哼冷笑一聲,“那你自己為了大明,就是純粹的公心?”


    陸天明托腮笑笑,“的確是,我想過這個問題,需要事情來證明。我一直認為,皇帝才是唯一考慮大明的人,他是大明皇帝嘛,現在突然發現,他還沒我有公心,皇帝的第一思維是禦座,第二思維是傳承,第三思維是殺反賊,第四思維是製衡,所有的事情都在這四個前提之後,反而是最沒公心的人,果然是屁股決定腦袋。”


    啪~


    周延儒一拍手,“領悟力不錯,就是需要管住嘴。”


    陸天明歎氣一聲,“說服皇帝簡單,怎麽花銀子呢,或者說弄個地盤簡單,怎麽弄到物資呢,隻有銀子沒有物資,一切都是虛幻。種地、紡織、煉鐵、鑄造,哪件事都繞不開呀。”


    “你這想法不對。”


    “哦?為什麽?”


    “獨木不成林,一個人怎麽能做成國事,聽起來像造反,從一個極端轉向另一個極端,你得團結才能成事。”


    陸天明一愣,隨後自嘲大笑,“沒錯,晚輩的腦子的確有問題,合理利用資源才是最快的捷徑。說了需要吐絲結網,被那兩位侯爺惡心到了。”


    周延儒眉頭一皺,“為何不進去?”


    陸天明突然靠欄杆歎息一聲,“等北麵的大捷啊,陛下是個好麵子的人,耍賴也得有個台階,黃昏他們該進城了,麻煩兩位做個好人,算我欠個人情。”


    周延儒看看西邊的太陽,可能還需要一會。


    溫體仁一直在他麵前站著,陸天明抬頭對兩人笑笑,“你倆做不了好官,真是可憐。大明朝,聰明人太多了,都該死。”


    溫體仁一聲譏笑,“你這態度可以向皇帝的人擺擺,比如新樂侯,跟別人也擺,隻會讓人討厭,持刀威脅老夫,你真的不會得到英國公以外的支持,張家支持的原因還是為了鞏固京城的實力,其他的事情都是在這個基礎上的預想。”


    陸天明突然起身,拍拍屁股道,“感謝溫大人解惑,其實我最大的問題不是不知怎麽做,而是靠英國公庇佑後,卷入不該我參與的事,凡事均有兩麵性,生命無憂,身子卻被捆縛住了,哪裏都去不了,內心非常討厭這種失去自由的感覺,就是這麽簡單。”


    他說完邁步向乾清門禁軍走去,站一排的禁軍頓時緊張起來,陸天明朝中間一個禁軍舉拳,嚇得他往後退了一步,陸天明也順利進入門檻。


    禁衛不著痕跡讓開一個通道,這就叫‘破防’,是他打進去的,不是放進去的,周延儒和溫體仁立刻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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